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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但在家族利益面前,這一切都無足輕重,他是韓家的主君,要為一族之興亡負責。

    如此風口浪尖,韓家不能沾上是非,至於齊家……只能他們自求多福。

    韓守松如是思慮過一周,便拍了拍愛女的手,嘆曰:「如今你那婆家是非多,你有了身孕也不便四處奔波,還是留在家裡養上一段時日吧,等風頭過了,再說回不回去的事。」

    這話……

    ……莫非是要她和齊家劃清界限?

    韓若暉一聽心如死灰,徹底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明哲保身,他不會管這件事的。

    韓若暉是世家之女,自幼亦明白萬事以家族為先的道理,只是她與齊雲成婚數載,二人夫妻和睦恩愛無比,她的確愛著敬元,愛那個人的風骨,甚至愛他的刻板迂腐,如今他身在牢獄,他的家族又大難臨頭,她怎能就如此棄之不顧?

    她與父母叔伯撕破臉皮大吵一架,隨後毅然回了齊家,只是連日操勞動了胎氣,已經快六個月的身孕很是危險,今日大夫來看過還說有滑胎的徵兆,請她務必好生將養休息,徽兒這才到了堯氏屋裡,為了不打擾她母親。

    兩月來的諸多變動自然也驚動了齊老夫人。

    老太太亦知道放私債收田畝是她娘家人常做的買賣,一聽聞敬元和敬安入獄的消息便大覺不妙。只是她提攜了娘家那麼多年,心想娘家人也該是念她的好的,便立即讓人去請傅家的主君傅璧來了府上,讓他想法子幫幫兩個孫兒。

    那傅璧同齊老太太一向不親,過府之時雖滿口答應,但事後卻不見有什麼動作,老太太一看這可不行,便換了正兒八經的誥命服,拖著古稀之年的老邁身軀進宮求見當朝皇后——便也就是當初她最疼愛的侄孫女兒,傅容。

    只是今非昔比,當年仰仗齊老夫人提攜的傅家丫頭已搖身一變成了雍容華貴的一國之母,見面之後再不如往昔那般稱老太太為什麼「姑祖母」了,倒是一口一個「齊老太君」甚是生疏板正。

    齊老太太眼見當年自己愛憐的容兒丫頭對自己端出了皇后的氣派,卻是敢怒不敢言,只壓著脾氣向她委婉地求情,請她在新帝面前代為轉圜,還道:「娘娘是知曉的,老身那兩個孫兒最是循規蹈矩,被他們父親教得板板正正,絕不會行那作奸犯科之事啊!」

    皇后神態端莊客氣,聞言點頭稱是,卻又轉而作為難之態,道:「本宮的確曉得齊家二位公子的為人,只是後宮不得干政,證據確鑿也實在分說不得什麼,可真是難辦了……」

    齊老夫人一聽這話更是著急,一時口不擇言,道:「什麼證據確鑿!他們定是被奸人所害潑了一身髒水!這放私債的生意哪是我們齊家做的?這根本就是……」

    老夫人話未說完,卻見皇后的臉色陡然一冷,氣韻之凌厲令她感到十分陌生,幾乎不敢相信這便是當年那個依偎在她身旁溫柔孝順的侄孫女兒,立時便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皇后娘娘沉默不語,卻抬手揮退了宮殿之中伺候的奴婢,待人都走了方肅聲對齊老太太說:「放私債不是齊家的生意?那老太君倒是說說,這是哪家的生意?」

    齊老太太聞言汗流浹背,也深知自己說錯了話,只是她在家裡被人供得捧得太久,早已忘了如何說場面話,此時被傅容一反問臉色便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看上去難受極了。

    皇后娘娘只作未見,仍是雍容端方不可勝言,語氣更淡漠了些,道:「老太君是齊家的媳婦,卻更是傅家的女兒,如此多事之秋,想來還是應當找准了站立的位置,否則許多人可都要跟著難辦了,是也不是?」

    齊老太太聽明白了,傅容這是要她在齊家和傅家之間做選擇——要是她為齊家說話、試圖救那兩個孫兒,那就是背叛了自己的娘家;而如果她不想與娘家人為敵,那就要老老實實閉上嘴巴,認下這滔天的大罪,豁出去一雙孫兒的性命!

    齊老太太雖然一生糊塗、總也忘不了用齊家的勢力提攜沒落的娘家,可是她這一生大半的歲月都是在齊家度過的,與那裡的人休戚與共密不可分,又怎能真的為了自己的娘家而放棄齊家?

    齊家是她的命!

    她一直以為提攜傅家是對兩姓都好的事,傅家可以得到實際的利益,齊家也能得到傅家的感激,若臨大事便可共同進退,如此便可風雨不倒。哪料她心心念念的娘家人卻一個個宛若豺狼!不單忘恩負義狼心狗肺,還露出了獠牙要將齊家啃咬得屍骨無存!

    她真是瞎了一雙眼!

    齊老夫人被傅容這麼一堵,心中又是羞憤又是悔恨,回到齊家後哭得肝腸寸斷,不久後也跟著病倒了,比齊璋和韓若暉的境況更差,大夫說恐時日不久矣。

    堯氏說到這裡淚落連連,又哭著問齊嬰道:「敬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你祖母、父親、兄嫂、弟弟,他們一個個都……我們究竟該怎麼辦吶……」

    哀哀切切,嗚咽不已。

    齊嬰一面輕拍著母親的肩膀寬慰她,一面心中思慮幾轉,眼神更加晦暗。

    母親只看到表面的這一切,卻還沒看到更深的地方。

    此事的發端是一被收沒田產的百姓自盡了,其家眷一路告到建康,這根本是無稽之談:大梁的高門勛貴有多少?哪一家背後不藏著污糟破爛的事?又有哪家不曾背著幾條人命?多少百姓想告官,卻哪裡有這樣的門路,每一層都是官官相護互相遮掩,哪有公道二字可言?若此事背後無人撐腰無人點撥,那「百姓」的家眷又哪裡來的通天本事把這事兒捅得建康城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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