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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沈西泠有些不敢置信,想了想還是有些試探地問他:「公子……是要同我一起進去祭拜?」
齊嬰點了點頭,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似乎有些侷促,默了一會兒才說:「你我如今這樣……我自然應當去祭拜岳父岳母。」
沈西泠聞言驚喜又感動,自己捂著嘴半天也說不出話,卻不知當時齊嬰也正想到了她父親。
當年沈相在獄中把自己的千金託付給他,本意大約只是讓他當個長輩代為照顧,哪知道沒過幾年他便將小姑娘占為己有,說來實在慚愧汗顏,也不知沈相若泉下有知,對此又會作何感想……
齊嬰對這次祭拜十分重視,正宛若當年沈西泠初入齊府要去拜見堯氏時那般慎重,甚至在入那小院之前還特意正衣冠,仿佛要進宮面聖一般鄭重。
那個院子沈西泠一年之中只能來兩次,其間無人造訪,自然荒草叢生顯得破落。今歲齊嬰陪她來了,還親自清理了她父母的墳冢,並未假手於僕役,沈西泠看在眼裡甜在心裡,直到與他一同並肩跪在父母墳前,仍深為感慨。
去年這時候他正不理她呢,彼時她跪在父母墓前心中甚是空茫委屈,而如今他卻與自己一道跪在這裡。
他是權臣,又是有風骨的男子,只跪天地跪君主跪父母,如今卻同她一起跪在她父母墳前,正是因為他已然將她看作是他的妻子,所以才對墳墓之下兩個幾乎陌生的人如此敬重。
沈西泠的心為此持續地震撼著,同時又不免淚眼朦朧。
父親,母親,你們不必再擔憂女兒了。
誠然此前半生多艱,但現在我終得以與這個人相守,我是如此的愛慕他,因此往後無論再遇見怎樣的窮冬烈風,只要能始終跟這個人在一起,我便不會再感到哀戚。
我會過得很幸福。
而此時齊嬰注視著沈相與韋氏的墳冢,心中亦感慨良多。
齊沈兩家乃是世交,但沈相作為一族之主君卻向來對世家交際不甚投入,是以他少年時也很少見到這位世叔,偶爾的幾次碰面也不過是匆匆忙忙的,他只記得這位主君溫和儒雅待人以禮,同他父親的威嚴冷肅甚為不同。
後來沈氏遭逢巨變,他二人在廷尉法獄中又見,說了至那時為止最長的一番話。
這位主君也真是膽大之人,那時他明明對自己無甚了解,卻敢於將自己的女兒和兩筆驚天的財富交託給他,說來也委實讓人費解。
齊嬰不知道自己當初因何被沈相看中,也不知道沈相生前是否已經預料到會有今日之局面,他只知道他非常感激這位主君,讓文文來到他身邊。
誠然最初他是不願管這事的,沈家畢竟新敗,當時正是風口浪尖,要公然保下文文和她母親,即便對他而言也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何況此事可大可小,倘被有心人抓住馬腳,後果便不堪設想。
可近來他卻越發感激當年沈相的這個決定,同時也不敢深想,萬一當時沈相把文文交給了別人,萬一當時自己沒有應下此事,萬一當時他沒讓人把她從雪地里救回來……
又當如何?
……他就會失去她,毋寧說,他將從未擁有她。
他將失去她小時候望著他時那些隱晦又繾綣的眼神,失去她字跡漂亮又事無巨細的一封封書信,失去與她共享的那些日夜晨昏,失去愛上一個人的感覺。
他將變得更加孤獨。
而她來了,一切就變得不同了。
他無法說清究竟是哪裡不同了,也無法說清他為何如此深地愛她並需要她,只是當回頭看向過去的時候,他會無比感激一切發生過的、與她有關的事。
哪怕只是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
此時他望著沈相和韋氏的墳冢,與沈西泠一同下拜,一時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與沈相相見的那個情境,不同的只是那時他們隔著一道牢門,如今卻隔了一座墓碑。
他會繼續好好地照顧她,讓她安安穩穩高高興興,一生不再顛沛流離孤苦無依。
他會保護好她,以他的一切。
請二老放心。
沈西泠父母的忌辰一過,很快便是新歲,到了這個時候齊嬰自然就無法再留在風荷苑了,要回本家去過除夕。
兩人雖則已經朝夕相處了大半月,但沈西泠仍然很捨不得他,在他要走的時候一直癟著嘴,一副纏綿不舍的模樣。
齊嬰摟著她,反覆在她耳邊說這是他們分開過的最後一個除夕了,往後的每一年他都會陪著她守歲,這才漸漸將人哄得高興了一些。
他笑了笑,又伸手從懷裡拿出個東西給她,沈西泠接過一看,才發現那竟是一個紅包。
她一瞧就笑了,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說起來這倒是他頭回給她紅包,往年除夕前後很久他都不在她身邊,等她再見到他的時候早就沒有年味兒了,自然誰也想不到紅包的事。今年他走得晚,倒是勉勉強強能送出一個紅包給她,沈西泠接過掂了掂,還挺沉的。
他眉目溫雋,聲音低沉且好聽,對她說:「歲歲平安。」
紅包是大人給小孩子的東西,她才不想要呢,可是她又知道那是他給她的祝福,且更多的是一種寵愛,她便捨不得拒絕了,猶豫了半晌還是別彆扭扭地收下,摟著他的肩頸吻了他,臉色緋紅,亦對他言:「……歲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