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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他掃了一眼空空蕩蕩的門前,隨後一言不發地進了府。
青竹跟在公子身邊,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總覺得今日本家的氣氛格外僵凝,從大門入正堂,一路遇見的婢女和小廝都神色奇怪,隱隱皆有惶恐之色。
他心中於是更為不安。
只是公子一切如常,青竹悄悄瞧了一眼,見他的神情也平淡一如往昔,氣息絲毫不亂,步履穩健地向正堂而去。
正堂燈火通明,左相和夫人堯氏都在,大公子齊雲也在。
往常相爺一貫是愛憐夫人的,可今日他因生了怒氣,臉色很是難看,堯氏在一旁想勸又不敢勸,倒顯得有些畏手畏腳。齊雲坐在下首,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神情。
這廂一見齊嬰回了,三人的目光都立馬聚攏過來。
那些目光雖都是朝著公子去的,可青竹卻也耐不住發了個抖,公子卻恍若未覺,逕自向父母兄長問禮。
相爺面沉如水端坐在主位,並未讓次子入座,只沉聲道:「下人都出去。」
這話令青竹心揪得更緊,越發預感今天要出事。
他憂慮出神的工夫其餘的僕役們都依言出去了,只他一個還留在堂上,相爺威嚴的目光已經向他掃了過來,青竹頭皮發麻,又聽公子側首對他說:「下去吧。」
公子有命自然無所不從,青竹聞言,雖心中百般掛慮,卻仍不敢違逆,躬身退下了。
如此,正堂之上便只剩下齊璋、堯氏、齊雲和齊嬰四人。
齊璋望著堂下站立著的次子,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難看,下人紛紛退出去後他的怒氣便更加壓不住了,此時雖仍勉力克制著,但周身的威壓已經十分迫人。
他緊緊地看著齊嬰,緩緩地問:「春闈取仕的結果,是你拿的主意?」
齊璋已經知道了。
今日下午等齊嬰回府的工夫,他便已經知悉了今年春闈的結果:三甲之中,前二甲幾無士族子弟,即便算上三甲,上榜的士族也不過十之二三。狀元榜眼探花再並上傳臚,一應全是寒門出身,如此出格、如此荒謬,便是那倚仗庶族官員立足朝堂的端王親自主考也不敢做得這麼過火!
內心雖知不可能,但齊璋心下仍抱僥倖,指望著這中間是有什麼誤會,或出了什麼意外,哪料他那次子卻神態自若地答曰:「回父親,是我親自判的。」
這一言可真是火上澆油!
堯氏是最熟悉丈夫脾氣的,心知他本來就壓著火,結果敬臣不但不避著些,還直挺挺這麼回話,怎不讓他父親更生氣?
只聽一聲巨響,是齊璋震怒之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茶杯被震得墜落在地,立刻摔得七零八落。堂上氣氛僵持,一時也無人敢去收拾,又聽齊璋語氣沉極冷極地問:「為何如此?」
這回連齊雲也感到父親就在發怒的邊緣了,他急忙暗暗給弟弟打眼色,哪料到他那一向機敏的二弟此時竟轉不過彎來,仍是不知轉圜地回道:「前二甲俱是實學之輩,兒子不過是秉公判卷。為免為人詬病,已將頭四名的考卷張貼於貢院門前供人觀瞻評判,若有人存異議,也可於天下士林面前分說。」
他這話倒是不假。
往年春闈判卷,為徇私舞弊提攜士族,從未有過將舉子考卷公之於眾的先例,今年齊嬰主考卻興此風,自然引得眾人矚目。今日一甲三人並傳臚的答卷已在貢院門前貼了一天了,看過的人不知凡幾,至今還沒人敢說不服,士族中人雖不滿自己被黜落的結果,卻也無人敢說自己的文章比牆上那四篇更好。
齊璋聞言卻怒極,手指向次子,厲聲道:「秉公判卷?你入仕多少年了?如今竟說出這樣三歲小兒般幼稚的話!——你給我跪下!」
相爺自打過了知天命之年便再未動過什麼怒氣了,尤其對著家中的子孫更是脾氣好了許多,即便齊寧和齊樂那樣扶不上牆他也再不行打罵,未料今日卻是破了功,竟對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次子發起火來。
齊嬰竟也毫不反駁,聞言一掀衣擺便從從容容地跪了下去,一點猶豫也沒有。
而他的從容之色反而更觸怒了齊璋,他怒極反笑,走近次子兩步,急聲道:「你是瘋了不成?還是痴了傻了?你如此貶抑士族抬舉寒門,會讓朝廷百官如何想?陛下和那兩位殿下又會如何想?他們都會覺得咱們家要倒向端王一黨!」
齊璋真是氣急了,耐不住來回原地踱步,邊走邊說:「還有世家之間的關係,你考慮過麼?今日放榜之後有多少人找上門來了?人人都在要你給個說法!你以為咱們家是什麼?齊家是第一世家、是樹大根深,可是你這麼做無異於與整個士族為敵!寡不敵眾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會不明白?」
齊璋氣得臉色都有些青白了,急怒攻心腳下也有些打晃,齊雲在一旁瞧見了連忙上去扶住,口中又勸道:「父親且先消消火,敬臣不是無謀之人,興許他有自己的打算……」
堯氏也連忙給丈夫遞茶,相爺卻不接,只仍臉色鐵青地看著長身跪在堂下的次子,點了點頭,說:「好,他非無謀之人,那便給他個機會說說,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謀劃不惜荒唐至此!」
這話雖存了諷刺的意味,但總也算是給了齊嬰一個分辯的機會,齊雲聽言當即心下一喜,立馬又給弟弟遞眼色,指望他趕緊說點什麼先安撫住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