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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他話沒說完,便見他美麗的文文妹妹神情木然,甚至眼神都有些破碎,問他:「……你說,公子已經點頭了?」

    她是怎麼與齊寧分開的,沈西泠已經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齊寧說,是他二哥讓他來求娶她的,他還說他會給她嫁妝,讓她體面地出嫁。

    沈西泠也不知道那時自己心裡是怎樣的感覺,只是整個人都懵懵懂懂的,也並不覺得疼痛,好像猛地被人深深刺了一刀,血卻尚且沒來得及流,於是看上去就像無事發生一般。

    她渾渾噩噩地獨自走在園中,只見園中春色極好,玉蘭、白掌、繡球、凌霄,紛紛都開滿了,園中鳥雀也多,嘰嘰喳喳的,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春景。

    她卻仿佛仍孤身留在臘月寒冬,只感到冷。

    忽而乍一抬頭,卻又見花團錦簇處站了一個人,朝服加身,顯得尤其謹篤,與這滿園的旖旎格格不入,可彼時落在沈西泠眼裡卻是最恰當的,令她忽然明白詩中所講的「眾里尋他千百度」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意境。

    那是齊嬰。

    沈西泠那時就像在深山夜雪中忽然遇見了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堆,將她整個燒得暖了過來,她像根本不怕燙不怕疼似的,信步朝他走了過去。

    他大約聽見了她的腳步聲,因此她尚未靠得很近他便回頭看向了她,那雙漂亮的鳳目深邃又寧靜,看起來像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

    沈西泠心裡莫名緊了一下,有種不吉的預感,但她執拗地揮散了那股異樣的情緒,還是向他走近。

    直到站在他面前。

    自後巷馬車中匆匆一別,他們又很久沒見過了,而她明明那樣想他、有那麼多話要同他講,可此刻真到他面前了,卻又忽然不知該說什麼了。

    口訥無言。

    她的手指悄悄絞在一起,想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公子還沒走?」

    他負手站在她面前,高大且挺拔,聞言淡淡應了一聲,說:「我在等你。」

    沈西泠心中一動,有些歡喜,仰起臉看了他一眼,又忽而聽得他問:「見過三弟了?」

    幾個字卻讓她剛剛浮起的心一下子又沉到谷底。

    那種不吉的預感更加強烈起來了。

    她的手指絞得更緊,又低下頭,說:「……嗯,見過了。」

    她低著頭也不知道該看哪裡,就只有看著自己的手指,用力地絞著,皮膚都有些發白了,耳中又聽他繼續說:「他都同你說過了吧——你怎麼想?」

    他的聲音很平靜,一點皺褶也沒有,可她的波動卻很大。

    那把插進她心裡的刀子好像一下子被人猛地拔了出來,血終於開始一股一股往外冒,痛感也猛地泛出來,疼得她幾乎喘不上氣。

    沈西泠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抬起頭看向他,絞緊的手指微微發抖,可她努力使得自己正視他的眼睛,看著他問:「三哥哥說是公子讓他去找我的,還說等我嫁人了會給我一筆豐厚的嫁妝——這是真的麼?」

    那時她的眼睛很亮,又透著一股執拗,有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勁兒,撞進齊嬰眼中,令他眉頭皺起,又微微別開了眼。

    他說:「嗯,有這麼回事。」

    雖則沈西泠其實隱隱早有預計,但那時親耳聽見他這樣說,仍難免心碎神傷。

    心中的傷口更疼也更深了。

    在那個當口沈西泠笑了一下,淺淡又漂亮,而且顯得苦澀,同時她心底浮起一個聲音,正在輕輕地嘲笑她:你看,果然是這樣吧。

    這三個月來你一直裝作無事發生、欺騙自己萬事太平,指望著再見時你們就能和好如初,但其實你自己也知道,出事了,他變了,他在疏遠你,而你死命地閉著眼不去承認就有用了麼?

    最終不還是這樣麼?你逃不掉的。

    沈西泠,你逃不掉的。

    當一切都糟糕到底了,沈西泠反而變得坦然了起來,她緩緩鬆開了絞在一起的手指,儘管它們還在微微地發抖。

    她又一次抬頭看向齊嬰,這一回眼神很穩,也仍然很亮,像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燒著。

    「你要我嫁人麼?」她看起來很平靜地問,「要我嫁給別人?」

    那句「別人」是很微妙的,背後另有些微妙的、難以言說的意義,齊嬰或許聽出了這一層,因此他的眼神變得晦暗了起來,只是神情依然古井無波,說:「你長大了,應當嫁人了。」

    「你說得對,」沈西泠淡淡一笑,美麗得驚心動魄,「但我不想嫁給別人。」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倘若是平時,她一定會將後面這句話默默藏在心底、嚴防死守不讓它被他聽到,但眼下不同了,她察覺到了即將與他分離的危險,這種感覺是如此強烈,於是反而讓她在那時生出一種無所顧忌的孤勇。

    從沒有哪一刻,她如此迫切地想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他。

    她愛他。

    她的眼睛更加亮了,連眉心的那一點紅痣也仿佛更加鮮艷起來,齊嬰太了解她了,她還沒有開口,他便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立刻打斷了她。

    「文文,」他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和嚴厲,口氣也是從未有過的堅硬和冷漠,「慎言。」

    這樣的齊嬰是令人害怕的。

    三年間,除了她頭回到風荷苑求他告知父親屍身下落的那天以外,他再也沒有對她疾言厲色過,可眼下這樣的神情又出現在他臉上,甚至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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