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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他的話不會有錯。

    沈西泠輕抿了一口茶,眼瞼微微垂下,等再抬起那雙妙目的時候,眼中已經平靜無波。

    她淡淡一笑,語氣十分平緩,道:「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的。我與諸位掌柜都是同行,亦無意砸人飯碗,只是匹夫懷璧也不能引頸就戮,凡事還應有商有量,最是皆大歡喜。」

    楊東見她小小年紀卻處變不驚,眼中也頗有些讚賞,聞言問:「不知方小姐想如何有商有量?」

    沈西泠將茶盞輕輕放到桌案上,答:「各位掌柜要與我同價,並非只有我提價一條路可走,只要大家都削價,結果都是一樣的。」

    楊東眉頭一皺,問:「這是何意?」

    沈西泠神色平靜,繼續說:「其餘布莊之所以價高,無非是因為一時找不到價錢合適的田莊取得白疊子,恰巧我手上尚有不少盈餘,可賤價賣給各位掌柜。馮掌柜等人與我做買賣,要讓我二分利,但初回合作總要拿出些誠意,若其餘掌柜願削價,我願再讓一分利,如此豈非兩全其美?」

    楊東一聽,眼色微微轉深。

    這小姑娘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兩全其美,再讓一分利,話說得好聽。雖則照她說的這麼做確乎能解眼下局面的僵持,但終歸還是她得利最多。她雖讓了利,同時卻也借了其他布莊的買賣渠道,建康的布莊何止成百上千?積少成多,於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筆重利。

    她算得精。

    楊東心中正盤算,又聽沈西泠溫溫柔柔地道:「此事我有意通過行會來辦,但若掌事事忙、不方便,由我自己去同各位掌柜接洽也不是不行——在商言商,大家都不過是生意人罷了。」

    這話聽著綿軟,實則是很硬的。

    沈西泠讓一分利的條件對於其他小布莊而言必然是很有吸引力的,但行會很可能從中作梗,要麼會瞞著這個消息不告訴他們,要麼又會故技重施動用手段阻攔他們與她合作。

    沈西泠那句「在商言商」是在暗示楊東莫要使出生意場以外的手段,而楊東對她這句話不可能不在意:畢竟沈西泠如果真要搬出她身後的那座靠山,他連申說還嘴的餘地都沒有,甚至他背後的傅老太爺也不一定奈何得了。

    楊東沉默良久,又對沈西泠露出那種儒雅的笑,像是對她的提議頗為感興趣,隨後又說:「方小姐的意思楊某已經明白了,只是此事牽涉深廣,需要從長計議,不知方小姐可否等我一段時日再行答覆?」

    此事自然還需磨合,著急不得,沈西泠聞言點了點頭,答:「有勞掌事。」

    作者有話要說:  沈老闆打官腔也挺像樣,不知道是跟誰學的(下更有對手戲~

    第95章 各自(3)

    與楊東相談之後,他那邊便久久沒有答覆。

    沈西泠知道這是一場有關耐性的較量,這次她已經當了先坐下講和的人,倘若下一步又是她急於催促,那便顯得急迫和軟弱,而這往往會引來更不利的局面,行會很可能會借勢相逼,屆時她三年來在織造行當所有的累積都會毀於一旦。

    她必須咬牙扛過去。

    她和行會展開了一場無聲的博弈:她持續在私底下同其他布莊的掌柜接觸,而行會則持續給投靠沈西泠的布莊施壓,雙方都陷入焦灼。

    這事兒並非一天兩天就能耗出結果,只是沈西泠雖早有預計,但一個月過去還是壓力頗大。

    她本不想表露出來讓齊嬰擔心,但他實在太了解她了,即便她一直努力裝作若無其事,還是很快就被他發現異樣。

    有一回晚膳後兩人在園子裡散步,他便問她:「最近你生意上遇到了為難之處?」

    沈西泠聽言一愣,不知他是怎麼知道的,想了想,問:「……公子找人問了?」

    「何須問人?」齊嬰淡笑著睨了她一眼,「你這麼沉默。」

    沈西泠抿了抿嘴。

    的確,她心裡沒裝著事兒的時候在他身邊話總是會多一些,最近是話少了。

    她不想讓他擔憂,此時便佯作輕鬆之態,調侃了一句:「公子是嫌棄我以前聒噪了。」

    齊嬰卻沒有被她的玩笑話糊弄過去,神情頗為認真,看著她問:「要不要我幫你?」

    沈西泠又是一愣,瞧見他眼中的關懷之色。

    前段日子的疏遠好像果真是她的幻覺,他依然是那樣關心她,甚至會因為她的沉默而擔憂。沈西泠覺得心中溫暖,同時又有點喪氣,心想他似乎只有在自己遇到麻煩的時候才會尤其疼她,可這樣又跟小時候有什麼分別呢……

    這樣一想,她更堅定了要讓他感到她已經長大的念頭,此時便十分堅決地搖了搖頭,說:「不要。」

    齊嬰挑了挑眉,問:「真的不要?」

    她瞅了他一眼,更加篤定地搖了搖頭。

    她生了一副瀲灩的容貌,但此時搖頭的樣子卻顯得稚氣可愛,將齊嬰眼中淡淡的憐愛之色又給勾了出來。

    他退讓了,點了點頭,說:「好,那聽你的意思吧。」

    齊嬰沒再堅持,也有另外的考慮。

    他如今雖順著小姑娘之前的意思沒再繼續暗暗護著她的生意,但他此前畢竟已然照顧了她三年,但凡是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他是她的靠山,就算真有些生意上的摩擦,大抵也不至於會豁出去觸霉頭。

    他擔憂她主要是怕她煩惱勞累,實則倒不擔心會出什麼大事,是以現在她說不要他幫忙,那他也就並未拂她的意,只是想了想還是又忍不住說了她一句:「有事就來找我,別自己欺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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