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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蕭子桓想不通,也不敢想。
齊嬰當然聽出了這一層意思,心下一笑。
他知道三殿下如今心中的忐忑與喪氣,只是在他看來,蕭子桓卻是多慮了。
他們這位陛下是個心思深沉之人,平生雖多受世家桎梏,卻也始終並未喪失對朝事的把持,這便不是庸懦愚蠢之輩能做到的。
眾人皆以為這春闈主考之位是莫雨豐為了逢迎討好才想方設法敬獻給他的,實則在齊嬰看來此事卻並不如此簡單:莫雨豐區區一個翰林供奉,春闈主考這樣大的事,是他說能更改便能更改得了的?這背後必然有陛下的授意。
此事根本不是莫雨豐攛掇了陛下,而是陛下借他之手將春闈交在了齊嬰身上。
春闈取仕關乎國本,他將這樣大的事交在他身上必然有所圖,而依齊嬰的揣度,此舉恐怕存了逼迫他的意思:陛下在逼迫他代表齊家做出儲位的選擇。
齊家在立儲之事上的立場一直並不清晰,不像韓家和傅家那樣讓人一目了然。韓家是四殿下的母族,傅容如今又做了蕭子桁的正妃,他們這兩家便算是徹徹底底上了四殿下的船,沒法再更改了。
唯獨齊家,權位最為顯赫、根基最為紮實的齊家,如今還並未表露在立儲之事上的立場。這事兒是齊璋做的決斷,齊嬰明白他父親的心思,齊家已經登峰造極,就算沒有從龍之功,也是無可替代的江左第一世家,他們根本無需冒險下注,只要置身事外袖手旁觀即可。
這是齊家的底氣,也是齊家的傲慢。
但齊嬰其實一直覺得父親這樣的態度並不穩妥,畢竟齊家已經坐在了這樣的位置上,就算想要置身事外,最終恐怕也很難撇得清。就比如這次春闈主考,難道陛下不是藉此逼迫齊家做選擇麼?倘若他黜落庶族,自然會被看作站在了四殿下一方;而他如果貶制士族——哪怕只是秉公評判——都會被看作是倒戈向三殿下一方。
即便他們齊家不想摻合大位之爭,最後還是不能獨善其身。
可惜,父親還尚未看清這一點。
齊嬰心若明鏡,早已將一切盡收眼底,但揣測君心一向是朝堂大忌,他更不能同三殿下講明,此時便也只能由得他逕自陷入忐忑和惶恐,不能多說。
一時兩人各懷心思,只是一個如墜雲霧,一個冷眼看穿。
另一邊的佛閣之內,沈西泠正和水佩一同在佛前祈福。
說起來,沈西泠的向佛之心還是源於她父親。
她父親喜讀佛經,時常與她說一些玄而又玄的句子,她那時候聽不懂,她父親也不介懷,只另同她講一些寶卷上的小故事,講因果輪迴,講善惡業障,講清淨本心。
佛閣之內一百零八金身羅漢,更有無量壽佛端居主位,慈眉善目俯瞰眾生,像是能渡一切苦厄。
沈西泠甚是虔誠地跪在佛前,許了三願。
第一願,她祈求父母往生順遂,再無憂懼,終得圓滿。
第二願,她祈求齊嬰四體康健,百事順心,家族昌盛。
第三願她則存了私心,祈求……
……永遠能和齊嬰在一起。
甚至她希望……他能成為她的愛人。
她自己也知道這是很貪心的願望,但她還是難以克制這樣的肖想。尤其前幾天在望園中他們一起吃蟹的場景更給了她一些希望,興許……興許他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這樣的意思……
她想永遠像那天一樣依偎在他身邊,享受他的照顧和陪伴,即便最終他不喜歡她,她也希望永遠留在他左右。
即便她長大了、及笄了,他也不要趕她走。
水佩在一旁瞧著,見自家小姐在佛前跪著跪著,一張漂亮的小臉兒卻悄悄紅了,自然便能猜想到她這是想起了誰。佛前清淨之地,她想笑卻不敢笑,直到出了大佛閣的門她才敢出言調侃,捂著嘴笑說:「小姐許了什麼願呀?臉那樣紅。」
沈西泠被臊得兩頰嫣然,她本就生得美,如今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更是招人,水佩一個丫頭瞧了都禁不住看得有些呆了,又聽她們小姐小聲說:「不能同人說的,說了就不靈驗了。」
水佩聞言又是一陣笑,說:「說給咱們聽確實未必能靈驗,但說給公子聽就不一樣了——小姐的事兒,就算佛祖菩薩不管,公子肯定是要管的。」
這話雖是調侃,說的卻也是事實。
這幾年他對她越來越好,但凡是她的意思,他幾乎沒有不順著的——當然除了吃飯和騎馬這樣的事兒……
他很疼她,但是沈西泠不知道,他會不會如她真正希望的那樣……
她的臉更紅了。
沈西泠自知自己此刻臉熱,唯恐再遭水佩的調侃,趕緊搶話說:「咱們快走吧,公子該等急了……」
水佩知道她家小姐害臊,亦深諳這窮寇莫追的道理,聞言笑眯眯應了一聲,隨後便同沈西泠一起下了大佛閣的石階。
到得階下一看,卻見齊嬰已經不在原地,只有白松抱著劍立在那兒。
沈西泠覺得奇怪,便上前問白松:「白大哥,公子呢?」
白松對她點了點頭,朝舍利塔那便抬了抬下巴,沈西泠扭過頭一看,便瞧見齊嬰正和一位身著絳紫錦袍的男子走在一起,那人臉生,她並不認識。
這廂她瞧見了齊嬰和蕭子桓,那頭的兩人自然也瞧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