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頁
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哪成想正正巧碰上了齊嬰。
蕭子桓雖然也認為與政敵多說無益,但既然在佛前碰上了,便總覺得有種玄妙的緣法在,於是沒有忍住,同他提起了此事。
齊嬰當然明白蕭子桓所想,此時聞言神色平靜,沉吟片刻後答:「殿下所言極是,如此亂世,大梁尤其需要賢臣。」
他話說得工工整整漂漂亮亮,神情也端端正正從從容容,讓蕭子桓一時也看不出來他這究竟是不是在打官腔。
他委實不願再與齊嬰打機鋒。這個齊二耐性太好,又一貫善於掩藏心思,周旋無益,說再多他也看不破他的底,眼下便只想同他說兩句真心話,盼也能換出他幾分真心來。
蕭子桓沉沉一嘆,那顯得有些女相的面容流露出些許真意,復而悠悠道:「舉子為學不易,尤其是出身寒門的庶族,自幼勤學苦讀囊螢映雪,辛苦得很,又不像士族子弟那樣見多識廣且有名師指點。他們一心讀聖賢書,本是為了一朝登臨天子堂、從此光耀門楣受人景仰,但除了名位錢財,誰又能說他們沒有別的抱負?」
「他們是不一樣的,」蕭子桓語氣極深,「他們見過大梁最殘破的地方,從窮苦中走出來,往往更堅韌、更有志氣。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樣的聖賢之言人人都讀過,可真正放在心上的有幾個?他們就放在了心上,而且真有意那樣去做。」
蕭子桓又嘆息了一聲,看了齊嬰一眼,頓了頓又繼續說:「本王並非在說士族子弟不如他們,只是門閥之內的確多有德不配位之人,仰仗家族蔭蔽而得官封爵,此後便成了大梁的一條蛀蟲——敬臣,他們並非人人如你一般,你是特例。」
尾巴上這句話乍一聽像是恭維,其實倒是蕭子桓的心裡話。
即便他與齊嬰立場相左,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他是經天緯地之才,大梁若沒有齊嬰,興許早已抵擋不住高魏的鐵蹄。
他是個任誰看了也要敬服讚嘆的人。
但並非所有的世家子弟都同齊嬰一樣。他蕭子桓承認他抬舉庶族是為了與自家四弟爭奪帝位,但誰又能說這樣的私心於國家無利?又是誰說江左之地只能受世家門閥的支配?庶族出頭只會讓朝堂更加清明、讓大梁更加強盛,於國於民都是好事。
只可惜……此路千難萬難。
蕭子桓心底覺得甚是無力,此時望向齊嬰的眼神亦顯出無奈。
他知道在切實的利益和立場面前無論他怎樣口若懸河都毫無用處,也知道齊嬰心性堅定、並非輕易能被動搖之人,但有些話他不吐不快。
他難得露出真誠之色,看著齊嬰說:「本王若托你照顧庶族舉子,那實在要算本王不懂事,如此蠢話不說也罷。但敬臣你是明事理有章法的人,不會不懂這其中的道理,本王只有一個不情之請:若在春闈之中你真的遇見國之棟樑,還請你手下留情秉公下判。」
上位者多寡言,因寡言才會顯得深不可測、易於生威,但三殿下今日的話卻很多,且不乏長篇大論,這便在無形之中落了下乘,反使齊嬰一個當臣子的占據了上風。
但齊嬰並未因此而矜高,在這樣的事情上,他也有他的赤誠。
他的確是世家之後,這樣的出身生來既定無法更改,由此也決定了他入仕後的立場,很多時候其實與他個人的意志無關。
他的確不能放任三殿下打壓世家,他的確會袒護他的家族,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要黜落那些寒窗苦讀的庶族舉子。
他同樣是惜才的,也是公正的。
並不為權謀爭鬥,並不為利益制衡,說到底他只是希望這個國家能變得更好,一個清明的朝堂能做出更明智的決斷,從而造福於江左萬民——這是最實在也最重要的事情。
只是他雖作此想,卻無意說什麼好聽的話去剖白自己的本心,也知道無論眼下他將話說得多漂亮蕭子桓都不會相信,但在這件事情上他無懼與他交底。
齊嬰淡淡笑了笑,鳳目之中顯出些許內斂的光彩,比他少年之時更加深邃。
他說:「臣才疏學淺而年少德薄,不堪為天下舉子之座師,但居其位謀其政,必然盡心竭力不失公允。春闈情勢多變,臣不敢誇下海口稱此次取仕只論才志無問出身,但臣手眼所及,必定盡力。」
若沈西泠在此地看到齊嬰那時露出的神色,自然便能知道此言是他發自真心,但蕭子桓並不是沈西泠,他並不了解他,眼下也無法分辨如此清淺的一句話究竟是漂亮的官腔還是小齊大人的真心本意。
他只能寄望於他是個品性高潔之人,也指望他不屑於行舞弊不公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齊大人,打官腔全滿貫選手,並達成「說真心話但依然被人看作打官腔」成就PS:感謝天使們的評論、霸王票、營養液,我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確實想加更來著,但確實快沒稿子了,就超級虛,最近也比較忙,寫文的機會比較少,等忙過這一陣我一定努力加更(這句真的不是打官腔是真心的!
第92章 佛寺(4)
他拍了拍齊嬰的肩膀,依稀露出了一絲苦笑,說:「那便是最好的了——父皇信重你,才會將春闈主考之事交與你,你便好好做吧。」
這話說得其實有些酸。
若問三殿下如今最在意的是什麼,那自然便是他老子的心意,到底想不想立他為儲。他原本覺得梁皇是有意立他的,但是如今卻將春闈之事交給了世家出身的齊嬰,此舉很難說不意味著什麼——難道父皇的心意變了?他想立四弟?如今是在用春闈之事打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