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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這事兒說起來也怪她太粗心大意,以為他沒在明面兒上幫她便是真的沒幹預過她的生意了,卻不想想,她入行三年都從未和織造行會的人打過交道,若非他一直在暗中護著她,她又怎能一直免受這等嘈雜人事的困擾?
她實在太傻了。
齊嬰見小姑娘此時一言不發低眉斂目地站在自己身前,自然便察覺她情緒的低落,再一聯想她方才試探的言語,便知曉了她今夜與他攀談的本意。
他沉吟片刻,一時倒是有些拿不準她眼下心裡的想法。
她從商三年,他雖然表面上不曾插手,但的確一直暗暗護著她,諸如織造行會、地痞無賴、惡商掮客之類,他都為她擋過。
他並非不信任她,只是覺得她年紀太小,心裡又太乾淨,商道之中的髒污有時並不遜於官場,尤其在江左之地,商政更是糾纏不清,若沒有他的庇護,哪怕她再聰明再機敏,也終究敵不過權勢的壓制。
他不想讓小姑娘太早就懂得這些,起碼有他在的時候,她還不必懂。
他心思已定,只是眼下她的話卻有些不好接,雖則他知道她已經看出他以往一直暗暗在幫她的端倪,但她是怎麼想的卻還含而未露。
倘若此時與他對話的不是她,小齊大人為圖便利,多半便會同人打起官腔,四兩撥千斤說兩句不輕不重的話繞過去了事。但眼前的人是沈西泠,他便不打算說那些迂迴的話搪塞她——他一貫是偏袒她的,對她從來都跟對別人不同。
齊嬰想了想,看著她說:「之前行會那邊我確實擋過,若讓你感到不快,我可以道歉。」
他這話說得清楚明白,一點也不偽飾,倒讓沈西泠愣了一下——她以為他不會接她方才的話,或者會幹脆騙騙她,卻沒想到他應得這麼利索。
她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手指又絞得越來越緊,囁嚅道:「公子是袒護我,何必要道歉……」
齊嬰笑笑,掃了一眼她越絞越緊的手指,說:「讓你不舒服了,當然要道歉。」
他的話讓沈西泠心頭一軟。
她其實也談不上不舒服,她知道他都是為她好,與其說不舒服,毋寧說她喜歡他的照顧,她喜歡他牽掛她,喜歡他對她用心、對她不同。
她只是……有點低落。
她以為這三年中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的結果,卻不想仍是依靠他得來的。她並非虛榮,也不喜歡逞強,只是她希望自己能夠再出色一些,這樣便顯得更能與他相配,起碼……不要什麼都是靠他得來的。
只是這樣的心思她無法同他直說,只能低下頭,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悶悶地同他說:「我真的沒有不舒服,就只是……就只是覺得自己沒什麼用罷了……」
她支支吾吾地說完,隨後就聽到他低笑了一聲,是那種低沉又好聽的聲音,再抬頭看他時見他眉目間都是溫柔。
她知道世上有許許多多的人盛讚齊二公子多智,也知道有許許多多的閨閣秀女偷偷暗議他的英俊,但她篤定她們都不曾見過他此時的模樣。
公子絕世,只有她真正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那樣的注視讓她微微眩暈,耳中又聽見他叱了她一聲「胡說」,他還說:「你已做得很好了。」
沈西泠又紅了臉。
溫柔起來的齊二公子是令人沉迷的,縱然沈西泠跟他待在一起三年仍扛不住他這樣,此時心底里便又生出一種很強烈的、想要親近他的念頭——她很想依偎到他懷裡去。
可是昨夜在望園的親昵已經不可挽回地隨著那夜的月色消散了,他也不再微醺,眼下她雖依然受到他的偏疼,可卻知道此時不適宜越界——如果她貿然踏過去,他一定會不著痕跡地將她擋回來。
他們都清楚這一點:一道無形的障壁阻隔在他們之間,昨夜它曾短暫地有過一道缺口,但在那之後又重新豎了起來,牢不可破。
沈西泠於是小心地克制住那種想要親近他的念頭,看著他眨了眨眼,也露出一絲笑容來,說:「公子貫會哄人……」
少女的神情帶著小小的嗔意,連語氣都帶著小小的鉤子,勾得人心中酥癢,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時的模樣何等討人喜歡,以及是怎樣地在眼前這個男子心中留下褶皺。
齊嬰看著她,心裡一時又開始產生微微的搖擺。
明明今夜他沒有飲酒,明明她也不是剛剛回來,可心裡卻仍有那種異樣的感覺,同昨夜一樣埋在他心裡,甚至隱隱從一個隱蔽的角落開始登堂入室。
他只當她是個小孩子,如今長大了,但還是小孩子。
他絕沒有起心動念。
他絕不能起心動念。
他沉默著平復心裡因她一句嗔而生出的波瀾,又見她伸出手輕輕拉住他的袖子,對他說:「以前的事已經這樣了,再多說也沒意思,只是這回的風波我想自己去料理,公子別幫我——成不成?」
她瑩白纖細的手指輕輕捏著他的衣袖,又好像同時捏在他心上。
齊嬰嘆了口氣,任她扯著他的袖子,問她:「你一個人可以麼?」
沈西泠笑了笑,眼睛轉了轉,神色頗為明艷,笑答:「我也不知道,但總歸要試一試,興許就可以呢?」
她躍躍欲試,似乎頗有一些惹人憐愛的雄心壯志,同小時候文靜柔弱的模樣頗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