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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沈西泠看到的那個男子,便是大梁當朝第一武官,韓守鄴韓大將軍。
大將軍這個官職前朝始置,位在三公之上,堪稱權傾朝野,若逢皇帝庸弱或年幼,便能一躍而上主宰朝堂。只是如今大梁雖然延續了前朝的官制,可近幾十年來江左重文傳統日盛,大將軍作為武官之職便地位有所衰落,並不比左右二相權柄更大,隱約還在其下風。
儘管如此,大將軍仍是大梁朝堂當之無愧的第一武官,總領江左兵務,與樞密院分治軍事,乃是舉足輕重的一個官位。
韓守鄴今年四十有三,在大將軍之位上已坐了四年。他是世家出身,亦是韓家現任家主韓守松的表弟,戎馬半生又出身顯貴,這樣的人物,一般來說,脾氣都不會太好。
韓守鄴正應了這個「一般來說」。
他自去歲在石城差點兒被顧居寒摘了腦袋之後便一直心有鬱氣,在建康養傷養了大半年,身上的傷已經好全了,可這心裡的難受卻沒減輕一絲半點兒,反而是越想越窩囊、越想越生氣,天天在家裡大罵高魏、大罵顧家,恨不得親手將顧居寒抓了,剮他三千刀為自己雪恥。
正因有這個心思,他一直對樞密院所下的禁戰之令心懷不滿,只是顧及這新上任的樞密院副使乃是齊家的二公子。這齊二有個當左相的老子,往後又極有可能成了陛下的女婿,他不好不賣他的面子,是以一直對這禁戰令忍讓三分。
只是他沒想到,這齊家小兒竟狂悖如斯,膽敢殺了蔣勇!
氣煞他也!
韓守鄴自打數日前接到蔣勇身死的消息便氣得頭昏腦脹,昨日聽說齊嬰折返了建康,今日便按捺不住提著劍找上門來大鬧了一番,闖入忘室差點兒掀了房頂,此時仍嫌不痛快,提著劍對齊嬰說:「人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小齊大人雷厲風行之名我早有耳聞,只是沒想到這把火如此快便燒到我韓某人頭上了!」
他咄咄逼人,手上提的那把劍又是開了鋒的,此時他人在氣頭上,一副隨時要擼袖子動手的架勢。白松身為齊嬰的私臣,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韓守鄴對他如此放肆,此時雖然不言不語,但渾身的氣息儼然已經變得危險,往日的隨性冷淡已經徹底褪去,眼中藏著兇狠的戰意。
齊嬰暗暗將白松攔住,復而淡淡地對他說:「去叫青竹進來,為世叔上茶。」
還不待白松反應,韓守鄴已經發出一聲冷笑,嘲諷道:「我可當不起小齊大人這一聲世叔,大人如此位高權重,一方守將說殺便殺,我韓某人焉能高攀得起?」
如此夾槍帶棍冷嘲熱諷,落在齊嬰耳里卻仿佛沒激起一絲波瀾,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對白松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出去,隨後仍神色坦然地立在原地。
白松自然不放心,但公子堅持,他亦不敢忤逆,戒備地盯了韓守鄴一陣,之後便緩緩退出了房門。
忘室的門緩緩合上,齊嬰朝韓守鄴拱了拱手,道:「家臣不懂事,讓世叔見笑了。」
語罷不等韓守鄴說話,便親自彎腰從地上扶起一把方才被他一腳踹倒的椅子,又朝韓守鄴抬了抬手,道:「世叔請坐。」
韓守鄴才不想坐,只是剛才一通發怒讓他也有點兒累了,齊嬰眼下的態度又過於平靜坦然,讓韓守鄴下意識覺得自己眼下這般怒髮衝冠的模樣,反而是在這個晚輩面前落了下乘。
他冷哼了一聲,心說,坐就坐,他倒要看看這個齊家的小兒今日能如何巧舌如簧舌燦蓮花平息了他的怒火。
遂憤憤落座。
齊嬰在韓守鄴落座後,自己也另扶了一把椅子起來坐下,同韓守鄴道:「石城之亂未平,高魏之兵未退,我本不應當在此時折返建康,只是念及蔣勇之事,總覺得還欠世叔一個交待,這才提早回了。原打算今日去府上拜會,不料還是慢了世叔一步,實在怠慢,是我的過失,還請世叔海涵。」
韓守鄴大手一揮,怒道:「你不必在這裡巧言令色顧左右而言他!只需給我說說清楚,蔣勇一方守將、從四品大員!你何以說殺就殺!」
齊嬰聞言神情自若,拂了拂衣袖上沾染的灰塵,十分平靜地問:「蔣勇叛國之事,世叔可已有所耳聞?」
這話一說,韓守鄴又是一聲冷哼,道:「小齊大人少有多智之名,如今執掌樞密院更是手眼通天,為了殺個人,連叛國這等罪名也是信手拈來,說安在誰頭上就安在誰頭上,我怎敢沒有耳聞?」
韓守鄴確乎已經聽說了蔣勇叛國的傳聞,只是心中卻不信。
蔣勇曾是他帳下副官,與他一同征戰沙場多年,算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他眼睜睜看著蔣勇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怎會輕易相信他成了大梁的叛臣?心中反而篤定這是齊敬臣為了遮掩自己擅殺朝廷命官而顛倒黑白強加於人的罪名,眼下自然不會信他。
齊嬰似乎對韓守鄴的反應毫不意外,對他這番語言也毫不動怒,聞言仍心平氣和,道:「世人都說顧居寒用兵如神乃武曲下凡,去歲石城一役更是逼得世叔也落入險境,可世叔可曾想過,就算他顧居寒再是料事如神,又怎會輕易知曉當初世叔在陣中的所在?」
韓守鄴聽到前半句時,以為齊嬰是故意拿他去年那場敗仗噁心他,正要發怒,卻被這話的後半句引得一愣。
去年石城一役打得極為艱辛。魏軍善戰,當年連下數郡,但石城易守難攻又倚仗天險,讓那顧居寒也一時束手無策,兩軍在長江之畔對峙數月之久,鏖戰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