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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王先生對沈西泠也頗為滿意,一開始他本覺得這小丫頭是倚仗著同齊二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進齊府混日子的,心中有些輕看她,卻沒想到她自己倒十分上進,不單比趙家小姐強了許多,甚至比齊三和齊四都更勤勉。如今每日抽查記誦,連傅容都有一回出了錯,唯獨只有她,每回都能對得上來,的確讓他刮目相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終於到了廿四,但齊嬰並沒有回來。
沈西泠不知道該怎麼辦,心中說不上有多傷心,只是空落落的,叫她無所適從。當年她等父親的時候尚且還可以和母親撒嬌,如今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也沒法去問誰齊二公子的歸期,心中一來擔心他的事情辦得不順利,二來又難過,想他是不是已經忘了答應要回來給自己過生辰的事情。
而令沈西泠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生辰這日她心心念念的齊嬰沒有回來,可卻十分意外地得了王清給的一頓手板。
這個事情說起來其實罪責倒不在沈西泠身上。
廿四這天王清抽查記誦,給學生們發了一張考卷默寫。趙瑤此前已經被王清打過兩回,罵更是不曉得罵了多少次,鬧得她如今一看見書卷便心慌,下了學塾回家後也是一個字都看不進,越發背不出書來了。
這回王清又發了考卷,她一瞧,兩眼一抹黑,明明昨日已經溫過書了,眼下卻還是大半都寫不出,於是心慌意亂起來,左顧右盼一陣之後,起了邪念,便拉了坐在她身後的沈西泠作弊。
她給沈西泠扔了個紙團兒,沈西泠原本自己埋頭寫著,忽而一個紙團兒砸到跟前,她一抬頭,又瞧見趙瑤鬼鬼祟祟地回頭給她遞眼色,當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將那紙團兒一展開,果然見那上面零零散散寫著許多句子,都是殘缺不全的,想來空著的地方便是趙瑤不會的了。
沈西泠心裡其實是著實不想幫她作弊的。倒不是因為她與趙瑤有什麼不睦,只是她覺得這種事不好,所以不想做。
可當時那個情境,趙瑤又是緊張又是可憐巴巴地頻頻回頭看她,鬧得沈西泠也不知如何拒絕。若她拒絕了,一來不知事後趙瑤會何等的生氣,二來她就又要被王先生打了,她已經被王先生打了許多回,昨兒還挨了打,恐怕今日手上的腫還沒消,若再受罰,恐怕趙瑤也挨不住罷……
沈西泠糾結再三,架不住趙瑤頻頻回頭時對她露出的半是脅迫半是哀求的眼神,無奈還是幫她做了弊,把紙團兒打開偷偷開始幫她寫。
結果剛寫沒幾句就被王清抓了個正著。
王清性情剛直嚴厲,眼裡一貫容不得沙子,抓住作弊這種事定然不會姑息,當天就把趙瑤和沈西泠兩人都罰了。趙瑤被打哭了,齊四為她跟王清求了許久的情,王先生才不理會,不僅一板沒少打,還邊打邊訓斥:「小小年紀便如此心術不正!學塾是什麼樣的地方?由得你這樣糟蹋!胸無點墨也就罷了,這等歪風邪氣卻絕不可助長!」
王清是越說越生氣,打得也越來越重,最後把趙瑤這樣一個教養得體的高門貴女都打得顧不上臉面了,抹著眼睛號啕大哭。
王清余怒未消,打完趙瑤便又輪到了沈西泠。
其實沈西泠自己的考卷答得甚好,在這件事兒上最多也就算個從犯,不是什麼大錯,可王清卻打她比打趙瑤還多五板,且力氣板板卯足。
沈西泠這可真是頭一回吃手板,她以往看王清打齊三和齊四他們,就覺得虎虎生風十分嚇人,今日輪到自己了,才發現板子抽在掌心比瞧上去還要疼上好幾倍,簡直像要皮開肉綻了一般,等到王清停了手,她已經痛得麻木了。
她努力忍著沒有哭,一旁陪她來的水佩倒是嗚嗚哭個不停,王先生被哭得心煩,語氣更加嚴厲,怒斥沈西泠道:「下學後你給我留下來!此事還不算完!」
如此疾言厲色,真將一干學生們都震住了,一天的課都噤若寒蟬,連齊三和齊四這兩位素來調皮的小公子都全神貫注地聽了一天的課,生怕被還在氣頭上的先生抓住錯處。
等熬到下學的時候,沈西泠的手掌已經高高地腫起,先是紅腫,後是青紫,看起來很是瘮人,即便放在那裡不動彈也是一陣一陣讓人身上起小疙瘩的疼,若是不小心動上一動,更是疼得鑽心。
水佩瞧著她這可憐樣兒都要心疼死了,一整天眼裡都噙著淚,王清卻沒有哪怕水佩一半兒的慈悲心腸,仍是鐵面無私,下了學還不放過沈西泠。他將所有人都趕出的書塾,甚至連此事的始作俑者趙瑤都放回了家,獨將沈西泠一個留下了,叫她到自己桌案前站著。
王清坐在太師椅上審視著沈西泠,神情嚴肅。沈西泠低著頭,聽見先生沉默了良久後問她:「老夫打你,你可有不服?」
沈西泠仍低著頭,溫順地答:「學生不敢,先生教訓的是,是我做錯了。」
她答得如此乖順,王清卻冷哼了一聲,又叱責道:「口不對心!你心中定然在想明明自己讀書勤勉,又並非此事的始作俑者,為何最後卻代人受過,比那正主受的罰還重——是也不是?」
沈西泠沉默不語。
王清看著小姑娘低垂著頭、低眉斂目不出一言的模樣,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口氣中的嚴厲消退了些許,問:「你可知老夫何以待你如此嚴厲?」
沈西泠眼睫微顫,微微抬眸看向王清,抿了抿嘴,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