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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他對這位方升任樞密院副使的齊二公子了解不深。齊家乃大梁第一世家,子弟矜貴,像蔣勇這樣的出身,很少能有機會同世家子弟接觸。他只見過這位赫赫有名的齊二公子兩面,都是在王公的宴飲上,彼時他都跟在韓守鄴身邊,是借了他的面子才能有這樣的機會。
這位齊家公子每次都被人群簇擁,可謂少年得志春風馬蹄,不單出身富貴無極,如今甚至還得了實權,執掌樞密院軍政大權。
這樣的人物人人爭羨,但他蔣勇心中卻存了一絲輕蔑。
齊敬臣有什麼了不起?如果他不是齊家的嫡子,如果他沒有一個當左相的老子,他齊敬臣何以如此年輕就坐此高位?他蔣勇半生拼殺才有今日基業,他齊敬臣區區一個黃口小兒,只因是世家出身就輕易成了他的上官,他還要卑躬屈膝在山皋之下等他數個時辰迎他進城,何其不公!
蔣勇心中忿恨,卻又不敢得罪齊嬰,面上十分恭順地與上官虛與委蛇了幾句,隨後試探著問:「小齊大人不遠千里來到南陵,不知是……」
齊嬰放下筷子,從青竹手中接過茶盞端在手上,淡淡地答:「將軍安心,此來並無他意,只是我剛調任不久,石城眼下又干係甚大,自然要來看看。」
他神情寡淡,看起來滴水不漏,蔣勇一時也摸不清他的話是真是假。他恐齊嬰誆他,怕他此來是天子授意,畢竟那樞密院中號稱劊手的徐崢寧徐大人都一同來了,難免令人膽寒。
徐崢寧何許人也?專司密命,手底下的人命多如過江之鯽,這麼多年來大梁有多少叛臣死在他手下?根本數不清。
蔣勇寒毛倒豎,面上卻要繃得住,一頓接風宴難免因此吃得味同嚼蠟,直到將兩位上官送入客舍時還恍恍惚惚。
自客舍回屋,蔣勇一路都在琢磨齊嬰和徐崢寧今日的言語神情,尤其是徐崢寧,怕他已經發現了自己降為魏臣的秘密,心中始終惴惴。待進了自己屋裡,卻看見堂屋中坐了一個黑影,將他嚇得肝膽俱裂。
蔣勇「唰」的一聲從腰間拔出劍來,低喝一聲:「誰!」
那黑影不疾不徐地靠近蔣勇,屋外慘澹的月光映出來人的面容,蔣勇認得這人,乃是大魏安插在石城的細作之一。
他這才舒了一口氣,把劍收回劍鞘,眉頭卻仍緊鎖,低聲罵道:「你是昏了頭了!樞密院的人就在府上你還敢來找我!是想被他們割了腦袋扔到江里不成!」
那黑影面無表情,聲音冷漠,道:「將軍如此束手束腳,難怪數月也未能讓梁軍出戰。將軍如此行事,就不怕讓顧將軍懷疑你對大魏的忠心麼?」
蔣勇一聽這話,心知是顧居寒已對自己不滿,不免心中叫苦。
他本無意降魏,只是去年石城大敗時被顧居寒擒住。那顧家的小將軍也不知道是天上的哪顆武曲星下了凡,將梁軍殺得節節敗退,蔣勇被他擒住後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顧居寒卻願招降他,讓他說出韓守鄴韓大將軍的所在之處。生路在前,哪有不走的道理?蔣勇當然是立刻招了,結果害得他的伯樂韓守鄴差點兒丟了腦袋。
韓守鄴撿回一條命,石城後來也又重新回到大梁手上,顧居寒陳兵江北,預備回春後再戰。他將蔣勇放回石城,韓守鄴因受傷不得不返回建康療養,蔣勇因此成了南陵守將。顧居寒將他埋成暗釘,鼓動梁軍出城應戰,蔣勇心中其實也不願意,只是他當初出賣了韓守鄴一次,在顧居寒手上落下了把柄,如今也只得任他拿捏,稍有不從,顧居寒便會將他降魏之事捅出去,到時候不用顧居寒動手,樞密院的人就會讓他身首異處。
顧居寒盼戰,這數月來已經給他遞過數次消息讓他開城出戰,蔣勇也想配合,只是自打那齊敬臣上了任,樞密院連下七道文書禁戰,弄得他也是沒有辦法。
蔣勇夾在中間苦不堪言,對那黑影服了軟,道:「還請顧將軍息怒。此事……此事我屬實已經盡力,只是大梁樞密院素來說一不二,那齊敬臣如今又親自來了石城,我雖有心勸戰,可也實在是……」
蔣勇掏了心窩子,那黑影卻仍滿面冷漠,道:「顧將軍並非不通人情,也深知將軍的為難之處,只是我魏軍已經在此耗時數月,若再無一戰,顧將軍也難向我皇交待。」
蔣勇連連點頭,又聽那黑影道:「顧將軍有一言贈你。」
蔣勇連忙道:「閣下請講。」
月色森冷,那黑影聲含肅殺:「轉危為機,以殺引戰。」
蔣勇面露疑惑:「這……」
那黑影眯了眯眼,眼中浮現殺機:「殺了齊敬臣。」
蔣勇大驚失色!
他實在沒想到顧居寒竟動了這樣的心思!齊敬臣是什麼人?左相齊璋之子,大梁世家最出挑的人物,如今又是被陛下信重的權臣!殺了齊敬臣,就不說朝廷了,單說那齊家,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但最初的震驚過去,蔣勇倒也想通了顧居寒的用意。
齊敬臣若死,他便可稱此事是高魏所為,當即便可以挑動軍心開城主戰,就算當時挑不起來,大梁朝廷也會震怒,兩國一戰也就避無可避了。
只是……
「只是,」蔣勇額上沁出冷汗,聲音有些打顫,「顧將軍也許不知,這,這齊敬臣所系的干係甚大,他若身死,大梁朝廷絕不會善罷甘休,屆時再牽帶上世家怒火,恐怕就不是石城一戰可以平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