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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這般體貼作為果然大受好評,女眷們紛紛停止了寒暄恭維,開始邊吃茶邊聽起前院兒的動靜。而眾人喧譁之時,自然就無人注意到當那小童進來通傳之時,一向文文靜靜冷冷清清的燕國公夫人失手打翻了一個茶盞。
童兒來往極快,共四個小童交替來回,但男子們的高談闊論實在複雜了些,尤其是談經說玄門道甚多,小童們聽得如墜雲霧,實在不能字字句句都背得下來,好在夫人女眷們也並不在意這個,只紛紛問那幾個小童:大梁的使君大人,究竟生了一副什麼樣的容貌。
幾個小童來來回回都被問過,答時卻似乎皆有些為難的模樣,一個答了一聲「極俊」,一個答了一句「再好看也沒有」,一個水平高點兒答了一句「氣度高華」,最後一個水平更高點兒答了一句「芝蘭玉樹」。
這麼寥寥幾句下來,其實什麼也沒有講清,卻撩撥得女眷們皆是心兒酥癢,恨不得隨這幾個小童一道闖進了前院兒,將那齊敬臣看個仔仔細細才好。
她們曉得這幾個童子不頂用,只想問一句確鑿的:那大梁的齊敬臣,跟燕國公的皮相相比,倒是哪一個來得更好些?只是燕國公夫人端端坐在席中,這般好的一個標尺也只能是作了廢,真讓女眷們深感可惜。
因這幾個小童來來回回也說不明白齊嬰的長相,女眷們就不得不轉而聽起些別的事來。童兒們說,諸位大人已經開始宴飲,席間推杯換盞很是熱鬧,後來是太學中的幾位學究挑了頭,要同那齊敬臣切磋學問,這會兒已經開始辯文了。
童子傳話道:「大梁使君言道,『嬰乃晚輩後生,怎敢與先生辯文』,學究們便說今日在座的也有許多大魏才子,若能與使君辯文,定能有所進益,請使君萬萬不要推脫。」
一位小姐追問:「那他是如何答的?」
童子回:「使君言,『嬰卻之不恭』。」
如此寥寥落落的幾句話,竟真讓女眷們眼前勾勒出了一位江左名士的樣貌,一時更是期待後續。
終於盼到童兒回來,說是太史令家的公子吳臻當先與齊嬰辯起文來。過了一會兒另一個小童進來,說吳家公子敗了。
女眷們十分驚訝,因太史令家的公子也算是成器的,雖不比鄒家的二公子來得盛名在外,但也頗有才名,這般快就輸了,實在教人驚訝。
「他是怎麼輸的?」
童兒答:「使君大人言,『吳公子《大學》讀得紮實,但校注卻讀得有些生疏』,隨後與學究們一問一答論及了好些個版本里的註疏,學究們便說吳公子敗了。」
女眷們既沒有讀過《大學》,也不曉得什麼是校注註疏,只知道齊敬臣贏了,這便讓她們深感滿足,覺得傳聞之中的江左名臣果然名不虛傳,後來童兒們陸續又回了幾次,皆是不同的公子同那齊敬臣辯文,可惜卻都一一落敗了,女眷們聽了便越發佩服了起來。
可是佩服雖佩服,她們畢竟也是魏國人,看著自家人如此這般頻頻落敗,次數多了也實在不是滋味。縱然對那齊敬臣仰慕,但也盼著能有個魏國人挫一挫他的銳氣。
好不容易等啊等啊,終於等到鄒相家的二公子上了場。
她們對這位公子寄予厚望,畢竟他可算是魏國年輕一代學子中的佼佼者,倘他也敗給齊嬰,恐怕便只有學究們親自上陣才有勝算。
女眷們殷殷期盼,只恨童兒們來得太慢,等了實在是好久好久,才見一個人回來回話,卻說:「鄒二公子與使君大人辯了許久不見勝負,使君問的問題,鄒二公子皆能答上,使君便稱讚他學問紮實。」
「那鄒二公子他這算是贏了麼?」
小童答不出,又聽一陣急跑聲傳來,另一個小童來答道:「使君說鄒二公子立論時所言的一篇是偽作,鄒二公子答不出,陸學究很是生氣,已經親自與使君大人辯了起來。」
這話一說,女眷們自然譁然。
她們雖不大曉得男子們這等場合的規矩,卻曉得這個場面上陸學究那個輩分的不該親自下場,而他真的擼袖子下了,便有些失了風度。
女眷們細看去,見童兒說「鄒二公子答不出」以後,莊氏的臉色便有些難看起來,便知這位夫人雖然嘴上說著兒子不才,實則是見不得他輸給旁人的,於是在這等待童兒回話的漫長時間裡,她們便免不了要說些話來將莊氏的心好生寬慰一番。
太史令家的夫人當先挑了話頭,她因自家兒子是第一個輸的,故而心裡早就憋了一口氣,此時可算逮到了機會,連忙說:「夫人不必憂慮,二公子之才有目共睹,縱然一時失利也不過是運氣不好罷了。何況二公子還未及弱冠,那齊敬臣已近而立,他便是贏了也並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以大欺小罷了。」
女眷們聽了這話,私心裡覺得不大公道。那齊敬臣雖年長於鄒二公子,但他為官已經十餘年,早已過了閉戶讀書鑽研文章的時候,而二公子尚是舉子,讀書正是他的本行,在本行上輸給人家,實在不能說是被齊敬臣「以大欺小」了,再則縱令他是以大欺小,這鄒二公子作為挑戰的一方也該願賭服輸,沒什麼可說嘴的。
但這番言論自然不便宣之於口,否則既得罪了太史令夫人,又得罪了莊氏,這是萬萬不可的,於是便紛紛順著這話說了下去,說齊嬰以大欺小,不大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