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沈西泠側過身子,半趴在圍欄上看池塘中淺淺的漣漪,輕輕地說:「溫若你說,他會不會其實……存心不想見我?」
「怎會?」顧居寒答得很快,「他是染了風寒,你別多想。」
沈西泠勉強地笑了笑。
顧居寒最看不得她這個模樣,鬱鬱寡歡、像是要哭。雖然她生得美、無論什麼模樣也美,像此刻這般憂憂愁愁的模樣更美,但是他其實更喜歡她活潑些、歡喜些。
他說:「還有機會,你別灰心。」
沈西泠伏在欄杆上懨懨地,說:「他是使臣,我是官眷,哪有那麼容易?你別哄我了。」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顧居寒伸手幫她把一縷掉下來的碎發別到耳後,「你忘了馬上就是浴佛節了?」
沈西泠的眼睛亮了亮。
江左大梁佛道昌盛,這些年北魏也受其影響,於每年四月初八大辦浴佛節。每逢此時,佛寺常有誦經法會,以各香浸水灌洗釋迦之太子誕生像,善男信女亦多於此日行布施。但凡上京有名聲的禪院,四月初八都有浴佛齋會,京中的玉佛寺乃皇室捐資所建,每年浴佛節陛下必躬親而至。
陛下去了,想必大梁的公主就也要去;公主去了,那齊嬰……
沈西泠的眼睛越發亮了亮。
「總算高興了?」顧居寒取笑她。
沈西泠的眼睛彎起來,抿著嘴笑,過了一會兒又坐直了身子、伸出手指頭數日子,這一數便數出整整二十一天來。
她的臉又有些垮。
顧居寒笑著開解她:「時日是長了些,但有總比沒有強多了是不是?」
沈西泠點點頭,又聽他說:「你若實在覺得日子難熬便找點事情做,我聽說過幾天御史中丞家的鐘夫人要辦一個茶會,你不如去散散心?」
「不去,」沈西泠搖頭,「她與平景侯夫人是手帕交,我才不去受擠兌。」
顧居寒皺了皺眉:「她今天為難你了?」
「那倒沒有,」沈西泠笑起來,「左右就是那些話,我已經聽習慣了——你知道的,我這人很看得開的。」
顧居寒凝時她片刻,也隨著她笑了笑。
沈西泠挑了挑眉,又伏到欄杆上去,側過頭不甚在意地對他說:「其實她們擠兌我,無非是因為她們自己當年想嫁給你,沒有嫁成;如今想要讓她們的親戚嫁給你,也沒有嫁成。她們喜歡你,所以嫉妒我。」
顧居寒揉了揉她的頭髮,笑言:「聽起來怎麼倒成了我的錯?」
沈西泠彎彎眼睛,又嘆了口氣,說:「可惜了,她們不曉得你我不是真正的夫妻,白白耽誤了你許多好姻緣。」
顧居寒瞧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又坐直身子,瞅了瞅他,說:「其實薛沅挺好的,長得漂亮,性子也不壞,最好的是她待你真心,其實你可以考慮考慮。」
顧居寒沉默了一會兒,問:「怎麼忽然說起這個了?」
沈西泠沉吟了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今天皇后把我叫過去,說我們該要個孩子了,可我們的情況你也曉得,我尋思你確實應當有個正經的妻子,過兩年再抱個可愛的孩子,我……」
「你什麼?」顧居寒問。
沈西泠嘆口氣:「其實是不是薛沅倒無所謂,我只是怕我耽誤了你正經的姻緣——我也就罷了,可你總不好就這麼耽誤一輩子吧。」
顧居寒背靠在小亭的欄杆上,顯得悠閒又鬆弛,但他說的話卻並不輕鬆。
他說:「我如今的處境你再清楚不過,且不說戰場上刀劍無眼,單說朝堂上的你爭我奪便能要了我的命,我又何必再連累一個不相干的女子?」
沈西泠望著他,心中也極無奈。
如今在這大魏朝堂之上,燕國公看似風光無兩權傾朝野,實則在這暗流涌動之下,稍有不慎便有傾覆之禍。魏帝軟弱,寵愛鄒氏,國舅鄒潛因此官運亨通,自八年前官拜宰相以來便在朝中結交朋黨、剷除異己、扶持子侄、舞弊弄權,外戚之亂早已在大魏埋下禍根。
顧氏一門忠於皇室,老燕國公便與鄒氏不和,到顧居寒這一代更是如此。這些年魏梁兩國戰事頻仍,顧氏因此而得重用,若非如此,恐怕鄒氏早已兵戈相向。
如今陛下膝下三子四女,長子高敬今年二十有七、乃鄒氏嫡出,另外兩位皇子一個九歲一個三歲,母族又皆位卑,皆難與高敬相爭,而若高敬順利登位,那顧氏……
沈西泠又嘆了一口氣。
顧居寒偏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說:「所以西泠,這些話,你我以後就不要再說了。」
沈西泠猶疑,思量許久,點了點頭。
顧居寒抬頭望了望月色,站起身來對她說:「時辰不早,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咱們回吧?」
沈西泠倒不願意早早回到屋裡,免得在個靜室里悶著心事又多起來,遂搖了搖頭,說:「你先回吧,我再坐一會兒。」
顧居寒道了聲好,又囑咐她:「那你也早些回去,晚上風涼,別再鬧出病。」
她點點頭答應了,也囑咐他莫忙得太晚耽誤了休息,又聽他說:「我今晚就宿在書房了,晚膳在怡樓用得盡夠,你也不必再叫人給我送夜宵。」
沈西泠說好,看他走出小亭,囑咐她身邊的婢子照看好她,這才離去。
他走後,沈西泠身邊的大丫頭連紫和挽朱便雙雙入了亭,為她披衣奉茶。說起來這兩個丫頭都跟了她許多年了,自她剛嫁入國公府便由顧居寒親自送到她身邊服侍,與她親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