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頁

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可是, 當他看見那人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朝他衝來的時候, 明亮刺目的劍光晃了眼,他在那一刻忽然間莫名其妙地想到,若是他當真被刺中心口,血流如注性命垂危的時候,遠在宮外的霜兒定然也會知道吧?

    她會不會想起他呢?哪怕是全天下的子民都會有的牽掛和擔心也好,起碼他也算是能在霜兒心中停留一段時日。

    若是傷勢再重些,真到了命懸一刻的時候,她說不準也會顧念著曾經夫妻情分,勉為其難地回來看他一眼。

    電光火石之間,蕭凌安也感受到這個念頭的瘋狂和兇險,殘存的理智清醒地告訴他這麼做是自尋死路,萬一這人手中的劍有了一寸偏差,他真的會沒命,根本沒有後悔的機會。

    再者,縱使這件事情傳出去了,霜兒若是在折柳鎮那樣閉塞的地方,也未必就能夠及時知道,就算是知道了,她走得那般冷心冷情,大抵也不會太在意他的死活吧?

    但是他也不知為何,身體在那一刻根本就不聽他的使喚,滿心滿眼只剩下被刺傷後有可能會引霜兒回來,所有的力氣仿佛在剎那間被抽走了,如同木偶般定定的佇立在原地,任由鋒利冰冷的劍鋒扎入柔軟溫熱的心口。

    執劍之人也未曾想到他連躲閃都沒有,將浸透鮮血的利劍從蕭凌安心口才抽出來的時候也是一愣,心中暗暗笑他痴傻無能,正欲刺入第二劍的時候,周恆之帶著暗衛突破重圍衝進了正殿,拉弓射箭將這人從背後射死,這才讓他倖免於難。

    否則,對準了心口兩刀下去,就算有所偏差,他傷了五臟六肺也活不下來。

    鋪天蓋地的疼痛席捲而來,蕭凌安自認為自幼嘗遍人世間所有冷暖和痛苦,此時還是被撕心裂肺的痛感折磨得失去知覺,眼前霧蒙蒙地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聽見耳畔是嘶吼的尖叫和慌張之聲,捂著心口的掌心濕潤又溫熱,鮮血像冬日溫泉般汩汩湧出,神思和力氣在一刻不停地流逝,讓他輕飄飄地如同被浮雲托舉在半空中。

    完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竟是緩緩扯動嘴角笑了,想著霜兒若是能回來,他這一劍就再值得不過了,若是她不能回來,死亡也變得沒什麼可怖,最折磨人的是在無盡的絕望中等死罷了。

    殿外的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布置過的,逆賊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周恆之生怕出事也時刻讓太醫候命,所以他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聽太醫說那人應當是衝出重圍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竭,這一刀刺得離心臟有些距離,雖然比較深卻還是能養好,只不過往後身子會落下些毛病,加之他思慮過多損耗心血,恐怕再也不能如從前那般了。

    安公公和一路跟隨他的心腹之人都傷心落淚,連其餘宮人都知道裝模作樣地哭一場,只有他一人沉寂得如同一潭死水,不見悲傷也不見慶幸,只有讓人看不透的失落籠罩在眉宇之間。

    他等了好幾日,霜兒沒有來,他知道她不會來了。

    不知是因為傷在了心口的緣故,還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磋磨和糾纏之中漸漸麻木,他這回並沒有太過驚訝,反而覺得按照霜兒的心意確實不會回來,沒有形容瘋狂地折磨自己和他人,只是成日坐在鳳儀宮的小窗邊,撫摸著霜兒曾經待過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眼眶愈發酸澀發脹。

    外人並不知道他會有這樣荒謬可笑的心思和算計,更想不到他機敏深沉地走到了今天,竟然只剩下用這樣不管不顧又卑微無賴的辦法試著讓霜兒回來,更何況結果還是以失敗告終,他自己都不想面對這場鬧劇。

    如今陳鹿歸不知是從何處看出了他的心思,當著眾人的面高聲質問和嘲諷,無疑是挑戰著他的底線和威嚴,更是想在最後時刻狠狠羞辱他和霜兒之間的過往。

    「無論如何,這是朕和霜兒之間的事情,容不得你來插手。」

    蕭凌安定了定心神,將方才混亂無措的心緒在剎那間盡數收起,眸中恢復了一貫以來的冷漠和狠厲,長劍穩穩噹噹地握在掌心之中,再次對準了陳鹿歸的頸。

    「什麼你和她,分明就是你一廂情願!你可曾看見她有半分回應?」

    陳鹿歸用頸間的血肉主動撞上劍鋒,一條極細的血線輕而易舉地劃了出來,血流順著脖頸蜿蜒而下,讓本就骯髒的領口更為不堪入目,失了心神般輕笑起來,似是憤懣又似是嘲諷道:

    「你就像喪家之犬,她不肯要你,你又能如何?如今也只能折磨我們這些人,拿手下敗將出氣......」

    還沒說完,陳鹿歸的眼前就忽然間閃過一陣刺目的光亮,似是利刃在眼前快速划過,指著蕭凌安的小臂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逼得他連剩下的話語也說不出來,拼了命般發出一聲悽厲悲哀的慘叫。

    他顫巍巍地用另一隻手摸過去,卻並未觸碰到他的小臂,只有寒涼的空氣。

    陳鹿歸瘋了一般在牢房骯髒的地面上扭曲掙扎著,再次睜開雙眸的時候,看見他的小臂已經被蕭凌安一劍砍去,如同散落在院子裡的菜葉般掉在地上,驚懼癲狂地抬頭望著蕭凌安。

    「你也知道,朕是可以肆意折磨你們這些逆賊的。」

    蕭凌安臉色陰沉地對上陳鹿歸晃動的眸子,鳳眸中翻湧著夜色般深沉的心緒,冷淡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隨性晃蕩著手中沉重鋒利的佩劍,仿佛方才不是砍掉了他的手,而是隨手切菜罷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