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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回宮吧,阿淮已經見不到阿娘了,總不能再見不著朕。」

    *

    沈如霜這一走,仿佛一場風雪漸漸平息,顧尋舟一如往常般沉悶淡然,可眸中總帶著消散不去的迷霧和煩憂,江月看得出他是在想皇后娘娘,無論是擔心還是思念,亦或是別的情愫,皆是磨人心神,身形一日比一日單薄起來。

    他自己也知道不應該這樣下去,只不過暫時難以忘卻,停鶴居的一草一木都有著沈如霜的痕跡和歡笑,讓他每回看到就按捺不住,最終忍無可忍地想要離開,把東西都收拾好後,又想起什麼似的讓江月都放回原處。

    若是他走了,霜兒回來無人開門怎麼辦呢?

    思及此,顧尋舟愈發覺得可憐又可笑,沈如霜都把簪子還給他了,擺明了是要斷絕來往的意思,只有他一個人帶著渺茫的期望,心甘情願地為她在這裡等下去。

    他輕嘆一口氣,等就等吧,就算是等不到,那就把她當做是匆匆過客罷了,總會隨著年月消逝遺忘。

    這一點他很清楚,畢竟,他所有的親人都是如此,興許他此生註定要一個人走完的。

    蕭凌安在第二日就離開了,只在行馬村留了幾人注意著消息和動向,沒有繼續停留的意思,馬車和船隻一路朝著京城趕去,除夕之前一定能到達。

    年節下的事情總是格外的多,蕭凌安帶著傷病應付起來也有些吃力,回宮之後就連日忙碌,夜裡安歇的時候就靜靜將自己鎖在鳳儀宮內,任何人都不得打擾,也不允許動一下皇后娘娘曾經的東西。

    阿淮見蕭凌安沒有把阿娘帶回來,圓乎乎的小臉蛋瞬間垮了下來,一連好幾天看到他沒一絲笑意,甚至行了禮就轉頭跑開了,一個人靠在門背後抹眼淚,向玉竹姐姐抱怨父皇實在是沒用,連個人都帶不回來,那位置不坐也罷。

    玉竹無奈地看著委屈難過發脾氣的小包子,撫摸著他的發頂輕聲安慰,也不好替蕭凌安開脫,只是告訴阿淮現在阿娘過得很好,而且不會不要他的,只是不能相見罷了,心裡一定惦記著。

    她說的是實話,之前沈如霜就和她商量好,大小節日還有阿淮的生辰,她都會想辦法送信到京城,先是到了姚念雪的手中,再托關係送進皇宮,由她一字一句地念給阿淮聽,再把阿淮想說的話寫下來交給姚念雪。

    阿淮冰雪聰明,又是用阿娘心意相通,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他們之間獨特的聯絡方式,於是還沒等玉竹交代就心知肚明要保密,沒有向蕭凌安透露一絲一毫,自個兒在心底偷著樂,每次想阿娘的時候就把那些信拿出來看好幾遍,儘管他還不認識這上面寫了些什麼。

    就這樣過了除夕和元宵,他已經攢了兩三封阿娘的來信,用木匣子裝好了收在床底下,寢殿只允許玉竹一個人進來打掃,一直沒有讓任何人發現,心中關於阿娘的空缺慢慢被補全,每天都有了新的盼頭和樂趣。

    相比之下,蕭凌安就落寂消沉得多,平日裡上朝處理政事還好,一旦有了片刻的空閒,就會不可抑制地想起沈如霜,每天夜裡在養心殿都不能入眠,只有深夜進入鳳儀宮的寢殿,看著每一處都有他和霜兒的過往時,心中才勉強有了安慰,難得有一時半刻的安眠。

    還記得元宵的時候,宮內宮外一片熱鬧,闔家團圓在一起猜燈謎和賞花燈,蕭凌安看見宮中匠人做好的精美花燈,剎那間仿佛回到了幾年前,他帶著霜兒出宮去燈市,她拿著兔子燈巧笑嫣然地拉著他的手。

    可後來兔子燈被踏碎在馬蹄之下,他送給霜兒的那些精巧花燈被她丟棄在塵泥之中,他壓抑了許久的心緒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泛起一圈圈讓人難耐的漣漪,心口傳來遲鈍沉重的痛感。

    他把自己關在鳳儀宮,灌了一罈子酒才有了些許醉意,朦朧之間雙目猩紅,一遍遍喊著「霜兒」,看見路過的阿淮就一把抱在懷中,緊得幾乎讓他窒息。

    阿淮詫異地想要掙脫蕭凌安的雙臂,抬首卻摸到一片濕潤。

    父皇......是在落淚嗎?

    想來也是,他好歹還有阿娘的來信可以慰藉,父皇可是真正的一無所有,阿娘沒有給他一絲一毫的音信,看來阿娘應當是把他忘了吧,還是自己在阿娘心中更重要些。

    阿淮稍稍有些得意,看著蕭凌安失魂落魄的模樣,除了感慨之外並沒有太多憐憫,甚至覺得有些快感,暗暗為阿娘這些年感到不值,當蕭凌安迷迷糊糊地問起來阿娘有沒有與他聯絡的時候,他滿臉單純稚嫩地眨巴著眼睛道:

    「阿娘連父皇都不要了,怎麼會要我呢?不過阿淮想,阿娘一定過得很好,父皇就不要再惦記了。」

    說罷,他感受到蕭凌安的懷抱一松,趁此機會趕緊溜走了。

    他才不會背叛阿娘告訴父皇呢。

    至於他為什麼知道阿娘過的很好......他近來不識字,卻能看得出字跡中暗含的鋒芒與走勢,阿娘的字不夠端莊典雅,卻每一封信都更加工整清秀,想來是只有日子過得舒心才會如此吧。

    蕭凌安故意讓自己喝醉了,聽了阿淮的話後更為恍惚,也沒有心神再去深究,失望地回到寢殿,躺在霜兒曾經睡過的床榻上出神,落寂的身影被燭光映在窗紙上。

    阿淮望著這一幕,忽然間想起了重華宮的先生教過的一個詞——獨守空房。

    他記得先生說,這是用來體現女子閨中寂寞的,未曾想還能用在父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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