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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可蕭凌安打定主意的事情就不可能改變,一聲令下不讓他們跟著,誰也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披風之下穿著一件單衣,偏執孤傲地獨自踏上了上山的石階。
*
雪細細密密地落著,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天色也愈發昏暗深沉,分明是下午的時辰,看著卻如同日暮似的,灰濛濛地籠罩著一層紗。
蕭凌安的長衫被飛來的雪花打濕了,原本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京城比江南寒冷太多,所以所有衣衫也較為單薄,直到現在才發現大為不同。
京城氣候乾燥,冷得時候穿得厚實些就無甚煩惱,哪怕偶爾穿著單衣出去走一遭,於他而言也無妨。但是江南這兒冷的不是雪,而是飄散在空中的每一分氣息,寒氣仿佛無縫不入的煙塵,找到了縫隙就猛地鑽進去,不一會兒就凍得沒了知覺。
特別是他的長衫被打濕之後,膝蓋處冷浸浸的極為難捱,如同綁著一大塊冰在雙腿上行走,每一步都遲緩又艱難。用不了多久,他的長靴也熬不住無孔不入的濕氣和寒意,連帶著鞋襪也是濕冷的,讓他整個人如同浸入冰水之中。
蕭凌安咬著牙根往前走著,逼著自己不要去在乎這些,抬起腳步登上每一級台階,可越是到上面越是艱辛,因為甚少有人上山,他在登山之時都要清掃碎雪,手掌在拂去之時不知被哪來的銳利之物割傷了,鮮紅的血液汩汩流出,滴落在皚皚白雪上,如同盛放的紅梅。
疼痛刺激著蕭凌安的每一處神經,麻木的軀體終於有了片刻的感知,蕭凌安卻來不及去想如何處理傷口,反而狠狠擰了一把傷口周圍的肌膚,讓疼痛更為劇烈地喚醒他的感知,如此才能支撐著他繼續登上去。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完全黯淡下來,昏昏沉沉的如同斂盡的暮色,蕭凌安意識慢慢有些渙散,好幾回一不小心踩在了石階壓實的冰面之上,身軀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幸好及時回過神抓緊了一旁的樹幹才勉強穩住,回頭一看是萬丈深淵,身側的碎石滾落時連聲響都沒有。
蕭凌安暗暗鬆了一口氣,受了刺激後更為清醒,甚至他還為此生出幾分酸澀發苦的高興。
看,老天都沒看讓他跌落深山,說不準是天意讓他再見一見霜兒呢。
靠著這一股不肯鬆口的意念,蕭凌安終於爬到了半山腰,踉踉蹌蹌站在停鶴居門前的平地上,手腳完全失去了知覺,無論用再大的力氣都不能喚醒,只好無奈地嘆息一聲,隨性從身上扯下布條,包紮著早就凝固的傷口。
他抬頭望了一眼停鶴居鮮紅色的大門,經過大半年的風吹雨打,現在已經不如春日鮮亮,仿佛這段時日積澱了太多沉重的過往,也變得暗沉許多。
「咚咚咚」,他輕輕叩門,聽到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卻遲遲沒有打開。
「霜兒,朕知道是你,朕只是想見見你,就見一面......」
蕭凌安向前傾倒著身軀,幾乎將耳朵緊貼在大門之上聽著動靜,喉間發苦地開口說出這句話。
他來的時候聲勢浩大,並且沒有刻意讓周圍的村民和官府隱瞞,為的就是讓停鶴居的人聽到風聲,如此霜兒就能順理成章地知道了。
門內的腳步聲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自從霜兒變了性情之後,每一回他都盼著霜兒能見面,時時刻刻留意著腳步和動靜,哪怕現在堆滿積雪,哪怕門內沒有出聲,他還是能夠立刻認出霜兒。
他用盡力氣才把這句話說出口,但是很快就被積雪掩蓋,他不知是霜兒沒有聽到,還是不想理會他。
「霜兒,從前我們沒留住的那個孩子......朕都知道了。」
蕭凌安顧不得其他了,扶著牆壁勉力支撐著佇立在門前,聲音中帶著無法平息的顫動,隱約還帶著哽咽和悲痛,暗啞道:
「朕不會怪你,從前朕做了太多的錯事,你無論怎樣懲罰朕都是可以的。」
說罷,他再也沒有力氣將心底的聲音喊出來,只能頭腦發暈地彎下身子喘息著,靜靜等著霜兒的回應。
門內的腳步聲明顯有些錯亂,仿佛是在原地慌亂地踱步躊躇,最終腳步聲越來越近,距離大門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又停住了。
蕭凌安心口一緊,屏息凝神望著鮮紅色的大門,終於在片刻之後,看到沈如霜窈窕纖弱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她穿了一身兔毛長衫,潔白柔軟的絨毛襯得臉蛋愈發嬌小玲瓏,神色卻如冰雪般寒冷沉悶,俯視著彎下脊樑的蕭凌安,只是瞥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像是在等著他開口。
「霜兒,你又清減了些。」
蕭凌安在見到沈如霜的那一刻,就暫且忘記了滿腹要說出口的話語,下意識地走上前去,想要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但是沈如霜去卻連連後退,神色沒有分毫動容,讓蕭凌安伸出去的手凝滯在半空中。
「霜兒,是朕手冷嗎?」
蕭凌安微微皺著眉頭,眼巴巴地望著沈如霜,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聽著總覺得帶著幾分委屈和失落。
他也不管沈如霜有沒有回答,將手放在唯一溫暖的心口捂熱了才再次伸出來,趁著沈如霜不願開口的間隙拽住了她的指尖,鳳眸中漾起幾分滿足,輕聲道:
「霜兒,你不要怕朕,朕不會再逼你回去了。」
此話一出,沈如霜倒是有些意外,於是勉強讓蕭凌安拉著自己的手,上下將他大量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