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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現在霜兒都不想看到他,他真的與霜兒感情深厚,能夠相攜一生或是再有孩子嗎?他自己都不相信。
「陛下,快上馬車吧,當心風大受寒了。」安公公跟在漫步走遠的蕭凌安身後道。
「朕想四處走走,你駕車跟著就好。」蕭凌安根本聽不進這些勸阻,依舊漫無目的地走在寒風之中。
風雪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身上,打濕了他的衣衫和鞋襪,漸漸地每走一步都寒涼徹骨,沉重潮濕如同凍在冰窖之中,皚皚白雪如同找到了落腳處,肆無忌憚地落滿他的發頂和眼睫,一眨就變成幾滴冰冷的水珠,順著臉頰滑落,埋入領口之中,席捲著為數不多的暖意。
不知過了多久,從天色晦暗走到夜幕深沉,蕭凌安似乎沒有了任何知覺,又像是刻意用冬季嚴寒來懲罰著自己,好消減幾分心中的愧疚和悔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安公公焦急地勸了好幾回都沒用。
走著走著,蕭凌安才發現這個方向靠近慈寧宮,眼前是一座燃著暖黃色燈火佛寺。
這還是太后在幼弟去世之後,鬧騰了許久逼著他建成的,為的就是讓她能夠日日夜夜都在宮中為死去的幼弟祈禱超生,只不過後來太后身子不好,極少離開慈寧宮,所有禮佛的東西就都搬走了,這座佛寺空置了很久。
當蕭凌安意識有些模糊地邁入之時,佛寺中只有一尊簡易的佛像和一個鬍鬚花白的老和尚,朝著他恭敬地行了一禮就沒再打擾,識相地離開了,將整個佛寺都讓給蕭凌安一個人。
他望著青燈古佛,忽然間膝下一軟,第一回 心甘情願地跪了下去。
佛祖法相莊嚴,慈悲憐憫地俯視著蕭凌安,亦或是說俯視著天下蒼生,讓蕭凌安在一瞬間覺得自己分明永遠高高在上,此刻卻和芸芸眾生沒有區別,甚至沒有尋常人家來的平安喜樂。
至少,那些他從來看不起的街巷之中,尋常人家夫妻和睦,兒女雙全,而他現在連看一眼自己的妻都是奢望。
蕭凌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莊嚴肅穆地朝著佛祖拜了下去,雙眸無神地望著金像喃喃道:
「你普度天下蒼生,卻唯獨不能渡朕......」
說罷,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自嘲地搖了搖頭。
從頭算起,他從未誠心信過神佛,除了霜兒假死離開和方才保不住孩子的時候,他從未將鬼神之說當做心中的依靠,永遠只相信只有自己才能掌控一切。
心誠則靈,心不誠則一無所有,神佛如此,待人亦如此。
可是他還是在佛前長跪不起,哪怕身上濕冷的衣衫黏糊糊地貼在肌膚之上,哪怕寒意浸透骨髓也沒有起來,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霜兒腹中還未出生的孩子。
是他親手殺害了孩子,他不求神佛原諒自己,只求讓這個孩子能夠乾乾淨淨離開凡塵俗世。
如今的他,倒是能夠理解太后當年的心思了。
正想著,安公公躊躇不決地在外面徘徊著,身後跟著太后身邊的李姑姑,最終她按捺不住,顧不得蕭凌安究竟在做些什麼,一下子沖了進去道:
「陛下,求求您去看看太后吧,她......」
蕭凌安猝不及防被打斷,剛剛有些平靜的心緒再次激起波浪,不悅地瞥了李姑姑一眼,聲音冷得沒有一點關切,不耐煩道:
「太后又怎麼了?不會又是咳血吧?」
李姑姑眼含熱淚地點了點頭。
「都是老毛病罷了,下次這種事兒別來告訴朕。」蕭凌安煩躁地揮揮手,示意安公公把人拖出去,再也沒有多加理會。
且不說他和太后多年不合,沒有半點母子情誼,現在恰逢他失去了尚未出生的孩子,自己的心緒都凌亂得無法收拾,又怎麼顧得上這個外人呢?
他聽著李姑姑一聲聲喊著「太后快不行了」也沒有動容,等著聲音慢慢消失後,再次靜下心來為這個孩子祈福。
*
在蕭凌安走後,沈如霜面對著冰冷的牆壁許久都沒有說話。比起身上的不適,她倒是覺得能夠讓這個孩子離開自己也是值得的,當斷則斷終於沒有拖泥帶水,真正無時無刻折磨她的是作為母親的愧疚。
「娘娘,奴婢知道您胃口不好,可就算是為了以後的日子,好歹吃一些吧。」
姚念雪端著一碗藥膳粥走了進來,心疼地掀起帷幔,在沈如霜的身後墊了好幾個軟墊扶著她起來,將勺子裡的粥吹涼了再遞到她嘴邊。
聽到她提起「以後」,沈如霜知道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勉強打起精神坐起身,喝了一口後吩咐道:
「那個香膏還在床底下,今天宮女長夏要運送些雜物出宮,你直接丟給她一起運出去,千萬別留在宮中再生事端。」
姚念雪應了一聲,將粥放下就拿著香膏走了出去,剛好碰上長夏拉著板車走過,也沒有告訴她這是什麼東西,混著雜物一起放了進去,關照一聲就離開了。
「這是什麼好東西......」
長夏疑惑不解地將香膏翻出來,湊近聞了聞覺得很是奇特,喃喃道:
「這是皇后娘娘的吧?瞧著應當是名貴香料,就這麼扔了多可惜......」
說著,她看了看四周,偷偷藏進了衣袖中。
一旁的宮女採薇看著她發笑,打趣兒道:「得了吧,你留著做什麼,難不成也要塗在身上讓陛下聞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