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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聽到這位郎中提到了宮中的太醫,沈如霜渾身都打了一個冷戰,唇角綻開一抹森冷又諷刺的笑意,剎那間眸中湧上酸澀苦悶的淚水,在逆光之中閃爍如星辰。

    那些太醫在普通郎中眼中醫術高超,定然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實際狀況竟然這般不好,甚至可以斷定李太醫從她剛剛有了身孕的時候可能就已經知道了實情,只不過一直瞞著不肯告訴她,只是將這件事讓蕭凌安知道,然後他們串通一氣騙她。

    在她沒有察覺身上的異樣之時,她真的聽信了李太醫的話,覺得自己一切都好,只不過是因為心情鬱結才會覺得倦怠和疼痛,只要心情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甚至還逼著自己每日都在這樣的日子裡費勁地找些快活的事情。

    難怪啊........難怪蕭凌安不肯告訴她實情,在聽她說想要另請郎中的時候神色會有些異樣。

    這個孩子本就是意外得來的,她對這個孩子並沒有同阿淮一樣深沉的愛意,甚至有的時候一想到這個孩子得來的辦法,還會心生怨恨,愈發不肯甘心。但是蕭凌安肯定一心想要留下這個孩子,那她若是知道了這樣的實情,心中只會更加壓抑和苦悶.........

    以至於,最後並不想讓這個孩子留下來。

    「大夫,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了,那......這個孩子是留著好些,還是不必再留下來了呢?」

    沈如霜很快就暫且將這些破碎絕望的心緒收起來,警惕地瞥了一眼門口,知道時間緊迫容不得她再在這兒拖延下去,直接這樣問道。

    「夫人瞧你這話問的,留不留要看你的心意啊。」這位郎中輕笑一聲將剛才的不悅掠過,認真地又感受了一次沈如霜的脈象,沉吟一聲道:

    「這一胎確實很難說,但也不是全無可能,不過我還是要多嘴告訴夫人一句,若是想要強行保住孩子也是有代價的。等到月份大些,夫人若是不慎流產會有性命之憂,就算將孩子好好地生下來了也有可能天生體弱,能否平安長大這些都不好說,我只是把最壞的狀況都告訴夫人,您願不願意留下全看你自己......」

    剛剛說完,沈如霜身形搖晃了幾下,眼前一陣發黑髮花,險些不能穩住坐在原處,幸好姚念雪及時扶了一把才沒有從椅子上跌落,口中喃喃念叨著什麼,沒有人聽得清楚。

    她忽然感覺心口猛然間沉悶又疼痛,仿佛有人用利刃將劃開一般,滾燙的鮮血和暖流洶湧而過,連喘息聲都短促又劇烈地起伏著,眸中的淚水再也忍耐不住,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順著白皙清瘦的臉頰上滾落,滴在手背上慢慢變涼。

    如果一切真的都和這位郎中說的一樣,那這個孩子到底活得是有多麼艱難呢?

    還在她腹中的時候就經歷了這麼多的磨難,出生了也不能像別的孩子那樣身體強健地活潑玩鬧,可能這輩子都是個藥罐子,每一個日夜都要經受病痛的折磨,就算宮中的太醫醫術高明無微不至,終究也不能代替他受苦受累啊.......

    更何況這還是最好的狀況了,若是這孩子剛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呢?皇宮是何等兇險的地方,她連阿淮都不敢說一定能完全護得很好,甚至是蕭凌安這般心寒如冰、狠厲果決之人都經歷了腥風血雨,這個孩子又會如何?

    沈如霜不敢再想下去,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到這個孩子能夠有什麼好日子可以過。

    所謂血脈相連,就算她並沒有打心底眼裡喜歡這個孩子,但還是情不自禁地為這個孩子考慮著,結果竟是費心思忖之後,最好的法子就是讓這個孩子不要來到這世上。

    想想也真是可笑。

    「大夫,若是我不想留下這個孩子,你能否開一副藥呢?或者是需要什麼藥材,我往後自己去抓也行.......」沈如霜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問道。

    姚念雪一驚,未曾想到她真的朝著這方面想,想要阻攔的時候卻看見沈如霜淺淺搖頭,示意她不必再多問了。

    「夫人啊,這個我不能幫你了。」這位郎中無奈地攤開手,將桌上凌亂的物件都收拾起來,望著沈如霜嘆息道:

    「你們始終沒有告訴我是哪家哪戶,但是今日看你的衣衫和首飾,應當是大戶人家吧?你現在想瞞著其餘人把孩子去掉,若是這件事被他們知道了,我也難逃追責。還望夫人莫要怪罪,我也總要在這片地方好好活下去呀,您說是不是......」

    「我可以給你十倍的銀子,或者你開個價吧。」沈如霜頓時有些慌張,她不知道現在除了依靠這個郎中還有誰可以求助,連忙拉著他急切道:

    「銀兩的事情我可以想辦法,大夫,你給我去掉這孩子的藥方就好......」

    聞言,這位郎中微微笑著搖頭,打斷了沈如霜的話頭,淡定平和地讓她先坐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蒼老的面容上皺紋愈發明顯,為難道:

    「夫人,咱們做大夫的也有規矩,這種事情不是銀錢的問題,再者說這孩子好歹也是一條命,除非你們全家的人都了解且應允,否則我是不會做這樣不乾不淨的事情。」

    此話一出,沈如霜就知道這位郎中鐵了心不想冒著風險走這條路,畢竟他到了這個年紀,應當也不是極為缺少銀兩,確實是保險一些更為合理,所以也不再強求,亦是壓住了還想再勸說的姚念雪,脫力地坐在椅子上深深嘆了一口氣。

    現在她腦海中那陣強烈想要去打掉孩子的心思已經消減了些,比方才更加冷靜清晰,但是一想到這孩子的現狀和未來,總覺得她們之間沒有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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