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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沈如霜正用手帕將絹花小心翼翼地包好收入懷中,生怕多用了一點力氣會將它們壓壞,輕手輕腳就像呵護至寶,眼眶泛起一圈紅色,淚花在眸中蓄滿了卻遲遲不肯落下,直到鼻子發酸地輕微吸氣,才再也抑制不住地滑落,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在臉側流淌而下,濡濕了一小片衣襟。

    她哽咽了片刻,卻也知道再拖下去除了徒增悲傷之外毫無意義,抬首看見蕭凌安時也沒有任何反應,兀自朝著馬車走了過去。

    蕭凌安不解地望了她一眼,拿起餘下的幾朵絹花細細打量,可無論怎麼看都覺得普通至極。宮裡的絹花都是用絲綢做的,根本不是這種過幾年就腐朽的絹布,樣式也又多又花哨,百花百獸應有盡有。

    他以為沈如霜是捨不得這些小玩意兒,三兩步跟了上去,斜睨著被她護在懷中的手帕,漫不經心道:

    「這些東西路上拿著不方便,你總不能一直這樣抱著,還不如就丟在這裡乾淨,宮裡再好的都會有,絕不會少了你什麼,到時候重做就是了。」

    沈如霜步子一頓,埋頭抱著懷中的絹花不說話,只是將它們護得更嚴實了,生怕蕭凌安下一刻就不由分說地搶走扔掉。

    她舍不下的根本不是這些絹花,也沒有落魄到連這些極易得到的小東西都戀戀不捨,更不是不明白宮中到底有多奢華,畢竟曾經她就這樣死在了金碧輝煌的宮殿中。

    她真正舍不下的是這段時光,是讓她能夠恣意歡笑奔跑的天地,猶如鳥雀眷戀廣闊的樹林與藍天,而不是被囚禁在金絲鳥籠里,任由主人高興了就逗笑耍玩,討好地擺出笑臉乞求施捨。

    但是蕭凌安不明白。

    就像曾經被他扔在路邊泥濘之中的兔子燈,一筆一划寫下卻被他燒毀的琴譜,從阿娘那兒承襲而來卻被他損壞的琵琶......

    蕭凌安永遠不會明白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所以才會逼著她回到皇宮。

    沈如霜冷冷地笑了,並不像從前那樣有心力和蕭凌安爭吵和反抗,今日的事情已經讓她精疲力竭,只是笑得悽美又恭敬,淡淡道:

    「陛下何必說這麼多呢?直接告訴我不許帶著就是了。」

    蕭凌安被她突如其來的脾氣和強硬弄得不知所措,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望著她倔強挺立的脊樑皺了眉頭,心中亦是有著不悅。

    但他想著今日驟然間發生了這麼多事,興許沈如霜一時無法接受,說話做事沖了些便也罷了,反正回了皇宮後有的是日子來慢慢磋磨,就當他耐著性子哄一回。

    「你願意帶著也無妨,朕從無此意。」

    蕭凌安輕嘆一聲,說完後就率先登上了馬車,攏在袖中的手猶豫著想要伸出,可看見沈如霜冷漠得沒有一絲神情變化的面容又一陣心堵,默默將手又收了回去。

    在他沒有出現的時候,沈如霜分明笑得很開心,遠遠從巷口快步走過來,一手擦著薄汗一手抱著孩子,笑容純澈靈動沁人心脾,怎麼一見到他就奔喪似的拉著臉,難道他還不如陳鹿歸?

    沈如霜見蕭凌安沒有再去追究絹花的事情,心中也暗自鬆了一口氣,動作敏捷地踩著木桿輕輕一躍就登上了馬車,沒有施捨蕭凌安半分目光,也不想費心神去揣測他的心意。

    往後她只想好好活著混日子罷了,蕭凌安是悲是喜與她何干?

    他若願意自己找不痛快,那就隨他去吧。

    馬車穩穩噹噹地行駛在路上,都是特意挑了鋪設好的官道,還在馬車內墊上許多軟墊,極少感受到顛簸。天色漸晚後村莊也無甚行人,只有泛著金光的橘色晚霞在天邊緩緩鋪展,仿佛眷戀著天空不肯離去。

    蕭凌安望著幾乎未曾動彈過的沈如霜出神,將她的遠山黛眉,秋水眼眸,似雪肌膚,嬌俏臉龐一點點刻在心裡,與兩年前那個身影慢慢重合到一起,也與夢中奢望了千百遍的面容重疊,恍惚間覺得不真切,生怕這又是一場夢而已。

    他猶豫地將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去,迫不及待地撫上沈如霜細膩柔滑的臉頰,指腹緩緩摩挲了許久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霜兒真的就這樣坐在他面前。

    沈如霜原本是雙目空洞地出神歇息,被蕭凌安忽然間的觸碰嚇了一跳,他掌心的冰涼讓她極為不適,心底里上涌的厭惡感伴著抗拒一起襲來,她快速躲開了蕭凌安的手,抱這阿淮縮在了更遠的角落裡。

    蕭凌安的手再次撲了空,望向沈如霜的目光愈發深沉複雜卻又無可奈何,如同滿心的慍怒和兩年的感情全部打在了一團棉花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也不會有任何爽快之感,憋悶得讓他只能強壓下這口氣。

    「這孩子......究竟是誰的?」蕭凌安將手收回去,目光落在阿淮身上問道。

    他在明知故問。

    這孩子與他這般相似,他一眼就知道是他親生的。但他還是想親口聽沈如霜承認這個事實,不僅想從中獲得幾分歡愉和認可,更是提醒沈如霜他們還有一個孩子,是這輩子都斬不斷的聯繫。

    可沈如霜沒有受到分毫觸動,緩緩掀起眼帘瞥了蕭凌安一眼,又凝視著阿淮毛茸茸的發頂,疼愛的輕輕撫摸著,冷聲道:

    「他認誰當爹爹,自然就是誰的。」

    第48章 不肯相認(一更)

    話音剛落, 路旁叢林中躥出一隻受了驚的野兔,橫衝直撞地從官道上飛過,讓車夫不得不趕忙拉緊了韁繩, 驟然間將馬車停靠在路邊,突如其來的衝擊力讓蕭凌安磕在了桌角上, 反應後來後用力捏緊手中的茶盞,皮肉之痛伴著點點怒意直擊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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