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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他一把將孩子從陳鹿歸的懷中拽出來,力道因為憤恨而沒有輕重,在阿淮白嫩的胳膊上留下一道紅痕, 疼得他哭聲愈發響亮委屈,抗拒地掙扎著蕭凌安的雙手,將他當做惡人般用稚嫩的腿腳又踢又打。
這點力道在蕭凌安身上自然算不得什麼, 但阿淮的哭鬧讓他本就煩悶的心情更為躁動,孩子鞋底的灰塵也不管不顧地盡數蹭在他身上,惹得他極為不悅,狠狠地用雙手禁錮住他的四肢, 無論他如何叫喚都不肯放手。
阿淮從小被沈如霜和陳鹿歸捧在手心裡長大,街坊鄰居無人不喜歡他,所以看似乖巧可愛實則性子傲得很,怎麼可能受得了這樣的束縛和委屈?當即就什麼也顧不上地瞪了蕭凌安一眼, 朝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他的牙齒又細又小,但是心裡那股子氣性上來後只剩下對蕭凌安的憤恨, 咬下去時用上了吃奶的力氣, 甚至牙根微微鬆動了都不肯鬆口,一直到蕭凌安吃痛地鬆了手, 腿腳恢復自由後才憤憤不平地又啃了幾下才鬆開。
蕭凌安倒吸了一口涼氣, 手指被咬出兩道清晰的紅痕, 有些地方的皮肉已經被尖牙劃破,正往外緩慢地滲出血珠,痛感遲鈍地從指尖傳來,連帶著心間的火氣也一下子竄到了最高處。
他登基後震懾朝野,如今無人能動他分毫,未曾想讓他受傷流血的竟是親生兒子,真不知是可悲還是可笑。
他眸中似是有兩團跳動的火焰,心口因氣憤快速而劇烈地起伏著,將傷口的鮮血隨意蹭在唇上,再習以為常地用舌尖舔舐乾淨,感受著腥甜的氣息在唇齒間蔓延彌散,再衝擊著脆弱的喉管,慢慢朝著深處侵襲,帶著烈火擴散全身。
蕭凌安忍無可忍地看向阿淮,長臂一伸就將他拎著領子提到面前,瞥見了他帶著沾上血珠的尖牙更是氣極,揮起寬大有力的手掌就想打下去。
可阿淮並未像別的孩子般畏懼低頭,而是倔強又不甘心地昂著腦袋與蕭凌安四目相對,小臉蛋漲得通紅,圓溜溜的大眼睛還蓄滿了淚水,沿著方才的淚痕一路往下流淌,打濕了蕭凌安的衣袖。
望著這張與自己有六七分像的臉,蕭凌安忽的怔住了,揚起的手頓了片刻後終究放了下去。
他十幾年來閱人無數,再狡猾詭辯的老臣也逃不過他的眼睛,更何況是一個連兩歲都沒有的嬰孩。他一眼就從阿淮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恐懼,害怕他的手掌會落在他身上,也害怕他一怒之下毀滅所有。
但是這孩子就是不肯服軟,不願意像別的孩子一樣哭鬧撒嬌求他放過,寧可硬生生將這些苦痛都熬下去,也不願捨棄刻在骨子裡的那份孤傲。
這一點,蕭凌安覺得像極了曾經的自己。
幼時他時常受到皇兄們的欺辱,讓他向獵物一樣被他們毆打驅趕,若是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被狠狠懲罰,逼著他認錯道歉。那時他寧可被打得鮮血淋漓,甚至連小腿的骨頭都碎裂,也不願意道一聲知錯,抹乾淨唇角的鮮血,仰起頭沖他們笑得刺眼。
興許終究是血脈相連,血濃於水,這是他的孩子,許多地方與他有著異曲同工的相似,讓他也一時下不去手,也不想親手摧毀親生骨肉的孤傲,稍稍緩和了慍怒後深吸一口氣,儘量壓抑著起伏的心口道:
「你叫誰爹爹?他與你哪有半分相似?朕才是你的父皇。」
阿淮見蕭凌安收斂了些,整個人也放鬆許多,但依舊眨巴著純澈靈動的雙眸凝視著他不說話,困惑不解地嘟起紅潤的小嘴巴,歪著腦袋細細打量蕭凌安一番,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小手,終究聽不明白蕭凌安在說些什麼。
在他的認知里,只有自打出生起就疼愛他的爹娘,娘親自然是這世上最好的人,爹爹也溫文爾雅很寵愛他,會給他做飯餵飯,會教他唱歌念詩,會帶他去看秋日紅楓,冬日落雪,而眼前這個男人雖然比爹爹更加俊美出挑,卻是個打傷爹爹推倒娘親的壞人,他不會喜歡一個壞人。
阿淮的小腦瓜轉悠了一圈還是無法理解蕭凌安所言,也不敢再靠近他半分,生怕他下一刻又禁錮自己的手腳,膽怯地朝著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轉頭就甜絲絲地衝著陳鹿歸笑,張開短小的雙臂道:
「爹爹,抱!」
蕭凌安的臉色瞬間沉了,連最後一絲耐心也被消磨殆盡,方才鋪天蓋地的怒意和陰狠決絕又翻湧而上,不可抑制地占據全部的理智,眸中的斷紋摻雜著鮮紅的血絲,心底鈍鈍的痛無時無刻都灼燒著他,幾乎將他逼瘋。
這是他的兒子,是將來的太子,竟然寧可認一個卑賤的書生也不願意認他。
就算他晚了一步,就算他沒有陪著孩子度過最初的一年,就算他沒有為孩子做過些什麼,難道就能說他錯了嗎?
這兩年他一直在為沈如霜的離去而傷心,好不容易走出來後又費盡心機處理朝政,將大梁恢復到從前的繁盛,得知沈如霜和孩子的下落後日夜兼程從京城趕過來,無論什麼危險都沒有在乎過。
他也想要早點趕到。
再說了,分明當年是沈如霜騙了他,一意孤行帶著孩子離開了他,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實情,孩子憑什麼不願意認他呢?
真要算起來,錯的分明是他們,他沒有細細追究欺君之罪就已經是格外開恩了,沈如霜永遠屬於他自不必說,其他人若是不知好歹,他絕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