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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周恆之一一清點著陳鹿歸身上的奇怪之處,原意是想說此人別有用心,每一次都剛好躲過災禍,看似幸運說不準是有意為之。但這話落在蕭凌安耳朵里卻變了味,他只聽到了「先皇后」三個字。
蕭凌安總覺得有哪裡說不通,抑或是直覺認為這件事還有更大的隱秘之處,眸光變得凌厲又深沉,擰著劍眉問道:
「他和霜兒同是姑蘇人?他們見過嗎?」
周恆之一愣,沒想到蕭凌安竟然會往這上面想,心中疑惑不解地思忖著,將他所知陳鹿歸此人在皇宮做過的所有事兒都過了一遍,遲疑道:
「這個臣也說不準,陳鹿歸曾經在藏書閣任職,先皇后那段時日經常借閱琴譜,聽管事的說陳鹿歸是個勤快人,無人願意去偏殿送時都是他主動站出來......」
他越說越沒有底氣,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微弱,最終自己也覺得這話聽著不對勁,好似先皇后在藉此機會與陳鹿歸私會一般,生怕誤導了蕭凌安,只能謹慎地住口。
「哦,是嗎?」蕭凌安尾音意味深長地揚起,唇角雖勾起一抹笑,但微微眯起的鳳眸中卻沒有分毫笑意,只有看一眼就不寒而慄的陰狠和猜忌,仿佛醞釀著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
其實若單單只是同鄉之人見面,倒也不足為奇,怪就怪在陳鹿歸辭去職務的時間與大火之日太過相近,很難不讓人懷疑是提前知道了什麼,或者說是沈如霜告訴他些什麼。還有眼下破綻百出的「孝子」形象,二者加在一起更為詭異。
蕭凌安在找到屍首之時就以為這場火是沈如霜自己放的,可現在想來,如果真是如此,沈如霜何必告訴他人呢?就不怕陳鹿歸膽小畏懼將事情提早抖摟出來?
兩年時間,足夠改變太多事情。
比如他已經從最初的不可置信到心如死灰,比如朝局中暗涌的波濤已經翻出水面,比如......霜兒若是還活著,孩子應當也會喊他「爹爹」了。
可是霜兒真的還活著嗎?
蕭凌安用了兩年才接受霜兒已經離開的事實,但現在再次懷疑這個答案,甚至能感覺到心中正發生微妙的變化,仿佛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否認著,讓他不得不逼著自己再往深處想。
「你暗中派人去姑蘇探查,務必去他住處好好查清楚。」蕭凌安的聲音帶著不可抗拒的威懾和迫切,面色平靜無波但心中早已焦灼難耐,那種冥冥之中的感覺再次緊緊纏繞著他。
周恆之領命退下,周身再次變得一片寂靜寒涼,只有冰冷的北風在耳畔呼嘯。
雪越下越大,密密麻麻地從夜幕中奔涌而來,仿佛急切地想要遮蓋住什麼似的,落在蕭凌安發燙的掌心中很快就融化了。
他指尖都因為各種瘋狂的念頭微微發顫,拿出錦帕擦拭著沾了雪水的手指,不經意間擦過手腕上的佛珠。
只聽得「嘩啦」一聲脆響,佛珠應聲而斷,從高大的城牆上爭先恐後地滾落。
*
年關將近,大雪覆蓋著一望無際的田野,折柳鎮的村民忙完了最後的農活,都變得閒散又歡快,享受這一年中難得清閒喜慶的日子,也捨得拿出些積蓄來添置過年的東西。
阿淮這個時候已經能在眼皮子底下走路了,說話也越來越清晰利索,乖巧懂事不哭不鬧,只要稍微費點心思看著就行,不會太過纏人,沈如霜終於有功夫來繼續做絹花。
她去年過年時因為剛生完阿淮,氣血精神都沒有恢復好,故而斷了一年,誰料那些太太姑娘非但沒有把她忘了,聽說她重新又開張了很是欣喜,爭相來她這兒定做,一下子就接下了許多。
沈如霜想著阿淮年紀小嬌貴些,很捨得在他身上用銀子,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所以為了多掙些銀兩,她又自己摸索做了京城時興過的胭脂水粉,搭配著絹花在年關一起賣,顏色媚而不俗,很受歡迎,時常剛做完就賣空了。
她自然是高興的,可總會有人不高興。
鄰街的趙娘子原本專門賣胭脂水粉,生意雖不紅火但也穩定,畢竟折柳鎮太小了,賣這些小玩意兒的店面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那些姑娘太太也都是老熟人,除了她這兒也沒別的好去處。
沈如霜這兒賣的搶手,她倒是日益慘澹,又恰逢年底,前些年都是賺錢的好時候,今年不僅門可羅雀,出門說起來被一個剛生完孩子的姑娘比下去也沒臉面,難免心有不滿。
她不知從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逢人便說沈如霜和陳鹿歸根本不是夫妻,屋子裡那麼大一張簾幕隔開,平日也不見親近之舉,哪家小夫妻會這麼疏遠?阿淮出生後有幾分像沈如霜,但一點看不出陳鹿歸的影子,說不準是她在外面和哪個野男人生的。
起初無人相信這話,都覺得趙娘子就是嫉妒罷了,還都會幫著沈如霜說話,後來不知是誰發現她與陳鹿歸併未辦夫妻戶籍,自始至終都只寫二人是兄妹,這才紛紛變了態度。
沈如霜無話可說,但她相信清者自清,不願多理會他們探究的目光和無憑無據的指責,就當這些都是一吹而過的耳邊風。
直到有一日,阿淮穿著新做的棉衣在院子裡堆雪人,一個陌生的大孩子路過,不知是在家裡受了氣還是怎的,看到阿淮就滿臉不悅,輕蔑地將他推倒在地,啐了一口道:
「你個小野種,別在這裡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