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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你是說,扶持他對抗季家?」蕭凌安銳利如芒刺的目光落在周恆之身上,稍稍思忖後勾起了唇角。
當初擊垮沈家,楚新元在其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此次針對季家他正好也想找一個相似之人。
其實陳鹿歸和楚新元是同一種人,同樣出身寒門,同樣渴望功名,同樣涉世未深,只要多給一點個功名利祿的好處再加以威懾,將他捧在較高的位置,他就會巴結恩人似的跟著。
「這樣也好,但是此事不要張揚。」蕭凌安摩挲著玉扳指和突出的指節,仿佛算計著風雲動向,沉聲道:
「你讓人暗中徵召,不要留下官印,務必不能讓季家人知道。」
*
江南的秋天短暫且溫和,不似京城那般冷得刺骨,反倒是天高氣爽,陽光中帶著夏的暖意與春的溫柔,微風柔軟地拂過每一個毛孔,讓人搬一張藤椅就能在院子裡躺一整天。
沈如霜產期已經可以掰著手指頭一天天數了,在這樣的天氣也愈發犯懶,索性絹花也不做了,托著肚子享受著一年中難得的好天氣。
她是頭一回生產,就算聽街坊鄰居說咬咬牙就過去了,但心裡還是怕得很,時不時就夢到話本中慘不忍睹的一幕幕,嚇得半夜裡一身冷汗,生怕穩婆來得不及時,乾脆用前幾月的積蓄將穩婆養在一間下房裡,只要一有動靜喚一聲就能來。
折柳鎮大多每戶人家都有好幾個孩子,生兒育女於她們來說已經見慣了,多少會覺得沈如霜嬌氣,無事會在背後說些閒言碎語,每回陳鹿歸聽見了都衝上去與人爭辯,白淨的一張臉漲得通紅,失了讀書人的儀態。
久而久之,那些女人不怒反笑,下回見了沈如霜都要打趣她得了個好夫婿,將她捧在手心裡寵著,連銀兩都不在乎。
每次聽到這些話,沈如霜都敷衍地笑著應聲,心裡卻總覺得怪怪的,不僅因為他們不是真的夫妻,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直覺。
她慵懶地在陽光下眯起眼睛,看著陳鹿歸在屋內快速將孩子們的課業批註好,微風揚起他洗得發白的石墨色棉布長衫,清俊的面容與往常一樣溫柔和煦,行至門前與她四目相對,輕笑道:
「今日我要去一趟姑蘇城,宗族裡出了些事情要料理。」
沈如霜下意識地點頭,但後來仔細一想發覺不對勁,奇怪地瞥了陳鹿歸一眼道:
「上旬不是剛去過嗎?到底是什麼事兒這麼久還沒了結?」
自從上回知道落榜的真相後,陳鹿歸消沉了一段時日,但是沒過多久就恢復如常,仿佛那件事情未曾發生過一樣,安靜淡然地教書,和從前一樣與孩子們笑鬧,連對她的關切也沒有變過。
但是又似乎有什麼東西變了。
他時常去找蘇思林品茶,談論的都是天下大事,許多都涉及如今的政局,甚至還會二人一起揣摩蕭凌安對一些臣子的態度和做法。起初沈如霜以為他是在鄉野小鎮找到了忘年交,直到最近才發現他每旬都會去一趟姑蘇城,像是牽掛著極其重要的事情一樣。
她不是沒懷疑過陳鹿歸要走,也不想攔著他走,只說斷乾淨了各自不影響,但這時陳鹿歸又會信誓旦旦說不會拋下她,還會把孩子一起養大。
現在她就要臨盆,實在出不了遠門,也只能暫且不提分開的事情,希望是她自己敏感多疑。
「家中一位遠房叔伯過世了,他沒有長子來繼承家產,正鬧著如何分呢。」陳鹿歸眼睛都不眨地回答著,一本正經道:
「那位叔伯一生經商,遺產還是十分可觀的,我想著咱們的孩子以後都要用最好的,不能讓他受一點委屈。現在兩頭跑確實麻煩,但哪怕只分到一點也足夠用很久了。」
一提到孩子,沈如霜整個人都溫柔不少,杏仁般晶亮標緻的眼眸中盈滿母性的愛意,不禁將手掌覆蓋在肚子上,緩慢又輕柔地來回摩挲,仿佛能看到孩子以後吃飽穿暖、自由活潑的模樣。
她從小是從苦日子熬過來的,深知那樣的日子是多麼艱辛,若是如陳鹿歸所言真的能多分些遺產,也是一件好事。
「早去早回。」沈如霜不再多言,囑咐了一句就讓陳鹿歸離開了。
*
馬車行駛在坑坑窪窪的鄉間小道上,陳鹿歸被震得頭昏腦漲,但心裡卻愈發急切不可忍耐,繼續加快了速度趕著馬匹,顛簸了許久才走上官道。
他根本沒有回陳家宗祠,而是徑直去了驛館。
這是他每次都必定要來的地方,問得是有沒有從京城送來的信件。
驛丞一看見他就熟絡地笑了,招呼著讓他去裡間坐下,客氣地讓小廝給他泡上一壺太平猴魁,打量他的眸光與往常都有些不同,道:
「你小子到底是什麼來頭,上頭特意囑咐了,這封信要親自交到你手裡,親眼看著你拆開,三日內要將答覆快馬送上去。」
「真的嗎?」陳鹿歸又驚又喜,不可置信地快步沖了上去,連茶也顧不上喝了,一把搶過驛丞手中的信,指尖發顫地將其拆開。
這是一封徵召信。
信紙上沒有官印,亦沒有任何的落款之人,字跡也是中規中矩,看不出是京城中哪一位大家親筆所寫,但陳鹿歸依舊激動得說不出話,認定這就是陛下對他的徵召。
這種信紙他有幸見過,是陛下關照藏書閣辦事時寫的示下,手上的信紙和御書房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