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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再說了,當初她本就想一個人好好過日子,也準備好接受所有的磨難,是陳鹿歸執意要與她同吃同住,扮作夫妻來騙過街坊鄰居,她心有虧欠才勉強答應,若是因為他而暴露一切,她還是覺得不值當。

    興許是察覺到了沈如霜起伏的心緒,陳鹿歸的眸中恢復了幾分清明,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將氣息變得平穩些,躲開沈如霜銳利如芒刺的目光,訕訕道:

    「我一人去京城,你還是待在折柳鎮不要出去,就算陛下要查也只會查姑蘇城,問起你時我就裝作全然不知,應當不會有事吧......」

    話音剛落,沈如霜就不以為意地蹙起眉心,嘲諷地瞥了陳鹿歸一眼,忽然間不知該如何同他繼續說下去。

    世上怎會有如此簡單的事情?他定是被憤恨沖昏了頭腦,連最淺顯的道理都沒想明白,還沉浸在腦海中完美無瑕的設想中。

    蕭凌安在選賢任能上極為心細,恨不得連每日起居都要摸得一清二楚,陳鹿歸在辭去宮中職務後幾個月都行蹤不明,蕭凌安定會起了疑心,到時候連逃都來不及。

    不過沈如霜轉念一想,她沒資格也那沒辦法攔住陳鹿歸。

    他們本就是因為往日情分才一同搭夥過日子,算起來還是當初她虧欠多些,現在銀兩和人情都基本還清,藉此機會各走各的路也好,誰也不妨礙誰,日後也能留得情面相見。

    「二哥哥的心思我自然明白,也沒有阻攔之意。」沈如霜很快就鎮定下來,收起方才流露出的神色,輕咳一聲道:

    「只不過如此一來,我斷不能再留在這裡。如今離產期還有一段時日,我明日就再選一處安定下來,此後咱們就先斷了聯繫,若是有緣再見面罷。」

    她說的利落果斷,沒有分毫的留戀,每一句話都算計得周全體面,將兩個人的處境都顧及到了,但陳鹿歸聽後卻慌了神,下意識就把這個念頭否定,忙亂地拉住沈如霜的衣袖道:

    「不可不可,都到這個時候了,霜妹妹怎能獨自離開呢?」

    沈如霜疑惑不解地望著他,但陳鹿歸只能更為膽怯地逃避,更不敢將自己的心思說出口。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留住沈如霜,包括在客棧細緻入微的照顧,在商船上挺身而出的保護,還有為她費盡銀兩買傷藥......這都是想打動沈如霜的心,讓她心甘情願地跟了他,有朝一日能做真正的夫妻。

    如今眼看著二人相互扶持著過日子,愈發有夫妻彼此依賴的模樣,他怎麼可能輕易放手離開?如此一來,不僅前功盡棄,若不幸被蕭凌安發覺是丟了性命的下場。

    「方才是我太著急了,此事也不是一時半刻能抉擇的。」陳鹿歸將慌亂的神色稍稍收起,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不輕不重道:

    「今日就此作罷,往後我再多加考量,天色也不早了,還是霜妹妹的身子要緊,快些歇息吧!」

    沈如霜倒是想趁機將事情分辨清楚,但現在陳鹿歸擺明了在逃避,她也不好在緊要關頭硬逼,只能敷衍地應了聲,回到簾幕之後的小床上躺下。

    陳鹿歸借著晦暗的月光將碗筷雜物收拾了,也換了衣衫試圖入睡,可到了後半夜也未曾睡著,雙眸在黑夜中轉悠,時不時望向一片漆黑的簾幕,一直被糾結折磨著。

    或許有的念頭一旦在心底種下,就算不管不顧也會生根發芽,終究在不知不覺間長成纏繞的藤蔓,再也擺脫不掉。

    *

    平凡百姓家要節省燈油錢,但宮中養心殿的燭火卻是徹夜長明。

    今日在御花園賞春景時當眾咳血,蕭凌安除去擔憂被看出端倪外,混沌的腦海也稍稍清醒了些,自知再這樣毫不克制地服用還夢丹,他早晚和父皇一個下場。

    但漫漫長夜太過難熬,他既然夢不到沈如霜也不再入睡,就這樣守著燭火熬到天明,等到白日裡撐不住了再歇息,多少能好受一些。

    安公公點上安神香,又端來一盞七分燙的清茶擱置在檀木長桌上,待到蕭凌安有些倦怠之色時才湊上前去,陪著笑臉壓低聲音道:

    「奴才日夜憂心陛下龍體,只要陛下能康健無恙就萬事大吉,故而思慮後斗膽冒犯問陛下一句,陛下喜歡先皇后何處?若是眼下有相似的官家女子,陛下會想見一面嗎?」

    蕭凌安閒來無事,聽了這話後提起些精神,認真地思索片刻後卻遲遲答不上來。

    是啊,他到底喜歡沈如霜什麼呢?或者說,這種糾纏不清的感情應該叫喜歡嗎?

    他向來以為自己不可能喜歡任何人,包括沈如霜。

    記憶中的沈如霜笨拙又不識禮數,姿容清麗但不夠端莊典雅,更無皇后應有的母儀天下,他怎麼可能喜歡?與其說喜歡,還不如說是習慣。

    習慣了她小尾巴一樣跟在身後,習慣了她滿心滿眼只有他一個人,習慣了她乖巧溫順的模樣,抑或是說記恨她猝不及防地辭世,因為她的命也屬於他,沒有他的允許沈如霜就不能死。

    至於相似的官家女子......蕭凌安這才反應過來,不悅地瞥了安公公一眼,冷聲道:「朕看你是忘了分寸,竟做起朕的主來了。」

    「奴才該死!」安公公毫不猶豫地認錯賠罪,但瞧見蕭凌安的臉色並未太難看,趕忙給門口的小順子使了個眼色。

    殿門「吱呀」一聲敞開,一位玲瓏曼妙的少女緩步走來,一身桃色彩繡披風有些眼熟,髮髻上戴著水頭極好的白玉海棠步搖,肌膚通透白皙如冬日冰雪,俏麗的鼻尖微微發紅,眉若遠黛,眸似秋水,那份江南的溫婉風韻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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