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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這幅字畫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陳鹿歸一愣,不知蘇思林究竟是何用意。他自知沒有名家大師的水平,這幅字畫他自己覺得滿意,但在蘇思林這樣的大家眼裡是再平常不過,根本不可能入了他的眼。
他摸不清蘇思林是客套還是認真,也沒臉面和膽量直白告訴他是自己所作,只好躊躇了片刻陪著笑答道:
「這是我在京城時一位故交所贈,我與他感情深厚,所以一直帶到了江南掛著。」
聽了這話,蘇思林更是讓人捉摸不透地撫摸著鬍鬚嘆息,眸中的神色似是帶著遺憾和愧疚,沉聲問道:
「那你的這位故交現在如何了?過得好不好?」
陳鹿歸趕忙低下了頭,生怕愣怔的神色被蘇思林看穿,心中疑惑的迷霧越來越凝重,暗道難不成蘇思林是認識他的字跡?可是在京城他們從未有過任何交集,這話又從何說起呢?
但他既然已經撒了謊,也只能硬著頭皮半真半假地扯下去,稍加思考道:
「他考進士落榜了,回鄉後被保舉到京城,在宮中當了個籍籍無名的文墨先生,多少是有些不得志,起初還時常提起仕途,但時日久了也磋磨氣性,同我說此生便這樣罷了。」
話音剛落,蘇思林又是一聲悠長無奈的嘆息,眸光愈發深不可測,仿佛藏著什麼不可觸及的秘密,嘖了幾聲搖頭嘆道:
「你這位故交的文章我有幸看過,寫得一手好字,詩詞策論也都是上乘,有些地方頗有見地,應當也算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了,只可惜......」
說到這兒,蘇思林的話頭戛然而止,想起了什麼似的,將方才的神色盡數收起,不肯再往下多說些什麼,眸中帶著憐惜與悲憫。
陳鹿歸聽到他在誇讚自己,心間剛浮上來幾分喜悅和激動,不明所以地皺眉望著忽然沉默的蘇思林,隱約覺得這件事不簡單,應當還有更深的講究,不禁出聲追問道:
「敢問......可惜什麼?」
蘇思林依舊沉默不語,下意識地撫摸著鬍鬚思索著,似是在糾結著什麼,但終究還是不肯繼續說下去,只是故作豁達地拍了拍陳鹿歸的肩頭,勉強扯出些笑意,輕輕揭過道:
「罷了罷了,往事休要再提!你若是還與這位故交有往來,就鼓勵他不要就此放棄,好好地留在京城,以他的才華與文采,一年不中就多考幾年,總有出頭的時候。」
陳鹿歸聽得雲裡霧裡,但蘇思林卻不想再說下去,客氣地同他道了別就徑直離開了,連往下追問的機會都沒給他留下,只有滄桑的背影沐浴在沉沉暮靄中。
他下意識地拖著板凳坐在院門口,好好回味著蘇思林說得那番話,眉頭擰得緊緊的,擠出了額前的道道紋路。
若說蘇思林看過他的文章是機緣巧合便也罷了,可是以他名家大師的身份和眼光,為何會如此篤定地說他一定會高中呢?更何況方才只說是「一位故交」,他完全沒有誇大才能來激勵的必要。
可若說他真的有這份才幹,當年又為何會落榜?
陳鹿歸低頭凝視著地上的黃土出神,眸中滿是糾結和矛盾的陰雲。
他一直以為沒考中進士終究是因為學識不夠,就算恰巧有了保舉也只是個文墨先生,在宮中熬了一年尋不到前路也就放棄了,安安心心回江南過好小日子。
所以蘇思林「可惜」的究竟是什麼?現在想來連保舉之事也太過於巧合,像是老天在補償他一樣,難道其中另有曲折嗎?
就算撇去這些不說,蘇思林說讓他留在京城,可是他已經離開了,已經將一切都放下了,甚至還打算用尋常日子打動沈如霜,想與她長久地過下去。
一切......都晚了呀......
陳鹿歸越想越頭疼,沉重地呼出一口氣才緩過神來,剛踏出院門想找蘇思林好好問清楚,卻迎面碰上沈如霜,險些一不留神將她撞到,趕忙伸出手扶住她的後腰,安慰似的在小圓球的一樣的肚子上輕輕撫摸著。
「什麼事兒?這麼慌慌張張的?」沈如霜自然地把陳鹿歸的手臂當做支撐,小心翼翼地挺著孕肚進了屋內,奇怪地望著他六神無主的模樣問道。
「哦.......也沒什麼。」陳鹿歸心不在焉地將飯菜端到桌子上,擺好碗筷與她一同吃著,敷衍地解釋道:
「今日見了一位京城來的老夫子,覺得他學問更為高深,想多向他討教。」
沈如霜並未看出陳鹿歸的異樣,只知道他自幼就喜歡鑽研學問,聽過後心下就當了真,笑著隨口附和道:
「二哥哥還是這般好學,雖然我只略識得幾個字,但你的文章在我心裡是最好的,理應高中狀元才是,當年落榜說不準是有人嫉妒排擠呢......」
陳鹿歸原本還想著心思,聽了沈如霜這話忽然頓住了,腦海中閃過一個荒謬但極為執著的念頭。
他記得,蘇思林剛見面時曾說,他當過進士科的考官。
難道.......難道......
陳鹿歸渾身都開始發顫,手中輕飄飄的碗筷似是有千金重,怎麼端也端不起來,只能顫抖著擱置在桌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
分明是陽春三月,他卻仿佛置身冰窖,寒意順著脊樑一寸一寸爬到心間,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滴落,眸中儘是不可置信的猜測和破碎的信念。
「二哥哥,你怎麼了?」沈如霜不明所以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