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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他時常想,若是能這樣過完一生,也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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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沈如霜睡得安穩踏實,但遠在千里之外的層層宮牆內卻不盡然。
江南已經是陽春三月,但京城的春日卻遲遲未來,消融了一半的冰雪不情不願地拖拉著不肯離去,整個皇宮都寒冷徹骨。
養心殿內雖然徹夜燃著上好的銀骨炭,但若是心冷了,無論怎樣都暖不起來。
蕭凌安正是夢醒時分,似是夢到了極為痛苦之事般攥緊被褥掙扎著,眉毛如兩把鋒利的寶劍糾纏在一起,胸腔中傳來一陣猛烈的咳嗽,堵得他險些喘不上氣來,強撐著起身咳了許久,喉嚨間湧上一股腥甜。
他趕忙用錦帕捂著唇,再次揭下時已經沾染了點點血漬,如桃花般妖冶刺目。
蕭凌安望著那尚且帶著餘溫的鮮血,諷刺地笑出了聲。
他上回一時興起服用了還夢丹,竟然真的在夢中見到了霜兒,並且霜兒還是從前那般溫婉乖巧,不會像上回那樣摔碎花瓶,會笑盈盈地朝他走來,溫暖柔軟的掌心撫摸著他的臉龐,含羞帶怯地喚一聲「夫君」。
但是夢中有多美好,醒來後就有多殘忍,冰冷的床榻、空蕩蕩的枕席、素色的寢衣......一切都在提醒他這是夢,這只是夢,夢是不可能成真的。
所以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總是會控制不住服用第二顆、第三顆......仿佛這樣霜兒就會一直在他身邊,永遠都不會離開。
他竟是有點理解父皇當年的痛苦,甚至還生出點同病相憐的意味。
「陛下,您感覺如何?」安公公聞聲而來,連外衫都顧不上穿戴齊整,焦急地沖了過來,最終還是顧忌禮節佇立在珠簾之後,擔憂道:
「要奴才現在傳太醫嗎?」
蕭凌安沉默片刻,沉聲道:「退下吧,朕無事。」
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從容,帶著一股銳利的鋒芒,聽起來真的沒有任何事一樣,他還是從前那個掌控風雲,讓人聞風喪膽的新帝蕭凌安。
直到安公公徹底離開後,他才從掌心展開那塊錦帕,緩緩放在燭火上燒了。
作者有話說:
狗子沒那麼容易死,這個老六的福氣在後頭呢
晚上十點還有一更哦~
第35章 猜測
陳鹿歸的書院每旬休一日, 所有孩子都歡天喜地出去野了,前院空蕩又寂靜,只有明媚的陽光透過棚頂的縫隙零碎地灑落, 在桌椅上投下斑駁的影。
前幾旬休息的日子,陳鹿歸都是和沈如霜上午坐在前院裡邊做些雜活邊說話, 用過午膳後就相伴去田野間賞春景,一直從柳枝抽新芽到桃花掩面開,他們都這樣平淡又滿足地過著日子。
但是現在不同了,沈如霜要忙著做絹花, 得了空各家姑娘太太都爭相邀請她去家裡做客說話,早上出門晚上都不見得能回來,連身影都瞧不見。
陳鹿歸只好獨自一人收拾著書院雜亂的筆墨紙硯, 後來一抬頭忽然覺得書院牆壁太過灰暗,還有著積年風雨侵蝕留下的痕跡,平日裡不覺得有什麼,仔細打量起來就不順眼。
興許是京城耳濡目染出來的習慣, 陳鹿歸第一反應是掛些清雅的字畫就能改善不少。原本京城同僚的臥房也是多多少少有些破舊,但誰也不想被人看出落魄的困境,都互相贈予字畫來裝點,好歹被人嘲諷起來能狡辯說清韻風骨。
他雖不在乎這些表面功夫, 但在書院掛上字畫也十分應景,還能激勵那些孩子勤加讀書, 於是說干就干, 鋪開宣紙就磨墨落筆。
折騰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陳鹿歸已經大致完成了一幅滿意的長詩, 簡單裝裱後就掛在了牆上, 轉身進屋將板凳搬到院門口, 打算坐在這兒等沈如霜回家。
誰知剛出了門,就看見一位鬍鬚盡白的老者踱步至院中,身穿石青色彈墨闊袖長衫,滿頭白髮用一根木簪隨性束起,拄著拐杖悠然端詳著書院的每一個角落。
陳鹿歸乍一看以為他是哪戶人家的閒散老頭,但仔細一瞧就發現他衣衫上的紋樣與眾不同,似乎是京城曾經時興過的,料子看著也極好,不像折柳鎮可以輕易買到的,貌不起眼的拐杖是上好的檀木,老者目光清明利落,看著精神矍鑠,整個人清清爽爽,不像田間莊稼人,倒像是頗有學識的讀書人。
想到了這一層,陳鹿歸也不敢怠慢,溫潤謙和地笑著迎上去,相隔幾步遠立於老者身後,拱手行了一禮道:
「寒舍簡陋破舊,亦無上好的茶水,還望這位夫子不要嫌棄才好。」
老者也客客氣氣地回禮,只道是小鎮並無多少書院,路過一時新鮮進來逛逛罷了,又隨和地與陳鹿歸閒談了一陣。
這時陳鹿歸才知道,這位老者名喚蘇思林,曾在京城做過幾十年的官,雖一直都是些無實權的文官,但資歷極深也受人尊敬,還曾經做過進士科的考官,近幾年才致世歸鄉,做一個閒雲野鶴之人安度晚年。
陳鹿歸自幼刻苦讀書,不斷從鄉里考科舉,一年又一年地往上爬著,為的就是有一天能仕途順暢無阻,在有生之年平步青雲,奈何進士落榜卻不知緣由,知道蘇思林的身份後肅然起敬,態度愈發誠懇恭敬。
但蘇思林倒是揮揮手讓他不必拘束,他早已不涉足任何官場之事,在偏遠村野間相遇也是緣分一場,權當是忘年之交便好。他緩緩地邁著步子在書院轉悠著,直至行至那幅字畫前,才驟然間停住了腳步,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