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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再看向蕭凌安時,只見他從容不迫的面容陰沉森冷,如同完美無瑕的玉石出現了裂紋,劍眉不悅地擰在了一起,乾裂的薄唇間溢出一聲威懾的冷笑,抬手間便罷免了林瑾風的官職。

    眾人皆是驚駭地瞪大了雙眸,但是無人敢出聲反抗,皆知這是蕭凌安的逆鱗,唯獨林瑾風不肯服氣,氣得花白的鬍鬚都發著顫,站在最前面仰起頭道:

    「陛下何苦執迷不悟?逝者不能復生,要緊的是辦好身後事,再另尋良人作為繼後延續子嗣才是。先皇后固然有功,但臣以為她出身低微,又是罪臣之女,本就配不上陛下,難不成大梁要為了她絕後嗎?」

    他的聲音滄桑卻洪亮,帶著作為三朝元老的底氣和自信,就算是先帝在世也要敬他三分,他也覺得句句公道,不會畏懼蕭凌安的那份威壓。

    「住口!」

    蕭凌安還未等他說完就將手邊的茶盞摔去,滾燙的茶水傾倒在林瑾風的身上,濕噠噠地順著官服流淌而下,精美的官窯茶盞轉瞬間就在冰冷地面上粉身碎骨,「嘩啦」一聲如同最後的慘叫。

    但是蕭凌安卻並未再說出任何反駁或是斥責的話,只是靜默地與林瑾風對峙著,呼吸變得急促又緊迫,挺拔俊逸的背影幾不可查地一晃。

    並非他不想駁回林瑾風的話,而是恍然間發現林瑾風所言竟是與他從前所想一模一樣。

    初識沈如霜的時候,他就嫌棄她出身低微,只是個外室所出的鄉野女子,更是警惕她是沈家的女兒,時刻防備她會產生異心。他也一直覺得沈如霜不可能與他相配,就算給了她皇后之位也是看在子嗣和救駕的份上。

    明明林瑾風說得沒錯,這都是他心中所想,他應當將林瑾風當做知己才是。

    可是......他為何不高興?為何不想給他分毫的認同與讚賞?甚至相反覺得他這話不堪入耳,怒意不斷在腦海中翻湧著,恨不得用針線將他的嘴死死縫上,從此以後不許再說出任何一句話。

    難不成在點點滴滴的日子裡他也變了?現在這樣荒謬的念頭是在為沈如霜辯白嗎?

    怎麼可能......

    思及此,蕭凌安根本不願意自己會變成這樣,一定是沈如霜這次故意用這種拙劣又可笑的手段在玩弄他,偏殿的大火也只是她的遊戲,就像之前的負氣出走一樣,都是為了博得他的心疼。

    只要他再等一等,沈如霜就一定會自己回來,還會聽話乖巧地靠在依偎在他的臂彎里,甜絲絲地喚他「夫君」。

    對,沈如霜還在,一定是這樣。

    蕭凌安反反覆覆地在心裡重複這幾句話,說到他自己都慢慢地堅信不疑,仿佛事實就是如此,容不下任何人的反駁,俊美無儔的面容上陰雲散盡,恍惚間綻開一抹陰森又詭異的笑容,高高立於龍椅前,喃喃道:

    「你們休要騙朕,霜兒明明就在偏殿等著朕......」

    此話一出,群臣看向蕭凌安的目光都變了,從起初的忐忑緊張徹底變成了驚懼,最後全然變成了悲憫。

    連一直堅持的林瑾風都撫著花白的鬍鬚長嘆一聲,不願計較地拂袖而去。

    從此以後,無人再敢提起「先皇后」三個字,只會暗暗感嘆陛下瘋了。

    *

    退朝之後,安公公跟著蕭凌安一同回了養心殿,心中雖然為了方才林瑾風所言之事惴惴不安,但也覺得陛下當真機敏,能想到用這樣的法子來打發那個老頑固。

    本想趁此機會開口誇讚幾句,可又怕再次提及皇后娘娘薨逝之事,只能將這些心思暫且壓在心底,照常服侍著蕭凌安更衣批摺子。

    等到蕭凌安大致處理完上午的政務,倦怠地揉著眉心時,安公公又思忖著探一探陛下對皇后薨逝的態度,日後說話做事才好有個分寸。

    可還未等他開口,蕭凌安先一步放下狼毫與奏摺,輕柔又溫和地笑道:

    「你讓御膳房準備幾道霜兒愛吃的菜,說不準她今日就會回來了。」

    安公公僵在原地,所有的話都噎在了喉嚨口。

    這兒只有幾個心腹宮人,陛下沒有必要再繼續裝下去。

    既然如此.......該不會是真的吧......

    「快去啊!」蕭凌安見他一動不動,按捺不住地出聲催促道。

    安公公欲言又止地凝視著蕭凌安,只見他的那雙眸子裡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味,更沒有曾經的諷刺和輕蔑,反而是極為少見的純粹了不少,似乎期盼著用心準備一頓午膳就能換回先皇后一樣。

    「奴才......遵命。」安公公終究是什麼都沒說,應聲出去了。

    蕭凌安渾身都鬆快了不少,靠在椅背上期待著,可沒過多久就又看見安公公回到了養心殿,目光慌張又躲閃,不安地搓著雙手躬身道:

    「回稟陛下,御膳房說不知先......不知皇后娘娘喜歡吃些什麼?讓奴才來問問陛下的意思。」

    聞言,蕭凌安興致勃勃地從椅子上起身,星眸中閃著點點光亮,剛想說這有何難,他們好歹也做了這麼久的夫妻,就算一時說不上來,只要稍稍回憶就能對答如流。

    他在寬敞的大殿中來回踱步,可每走一步臉色就沉了一分,眸中的光亮就黯淡了一縷,過了半炷香時間還是一個字都未曾說出來,只有傷口還未痊癒的掌心越攥越緊,生生將傷口再次劃開。

    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裡,他和沈如霜用過許多次膳,大多是她用盡辦法求他去的,只有寥寥幾次是他主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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