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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你看看這身衣衫,再看看你手上的簪子。」蕭凌安已經恢復了運籌帷幄般的平靜,仿佛已經拿捏住了沈如霜的把柄一般,笑容只剩下從容不迫。

    沈如霜低頭瞥了一眼,依然不解地望著蕭凌安。

    「你是朕的皇后,生死由不得你。」蕭凌安緩緩俯身靠近沈如霜,眸光中儘是不容反抗的威懾,如同俯視著渺小螻蟻般冷漠,道:

    「自戕是大罪,皇后可要想好了?」

    沈如霜聽後不以為然,甚至笑得還有幾分不屑。

    她當是什麼,只不過是個罪名罷了。現在連性命都賭上了,難道還怕這麼個徒有其表的罪名嗎?再者說,若是真的自戕了,再大的罪都是身後的事兒,難不成泉下有知還要來報仇不成?

    蕭凌安似是料到她會如此,唇角揚起一絲深沉算計的笑,壓低了聲音在她耳畔淺淺道:

    「自戕之罪牽連甚廣,更何況你還有身孕?哪怕你生母過世都不許立碑立牌,西南偏殿所有宮女奴婢都不會有好活,貼身的殉葬入皇陵,其餘人或死或流放,還有......」

    「別說了!」沈如霜每聽一句臉色就蒼白一分,最終悽厲地尖叫一聲,似是再也聽不下去,用小臂緊緊捂住雙耳,踉蹌著後退了幾步無力地跌倒在地上,熱淚終於再也忍不住地從眼角滑落,順著臉頰打濕了衣襟。

    她確實不怕什麼罪名,但是她最怕的就是連累他人。

    這一點,蕭凌安算得沒錯。

    她會顧及著阿娘的身後的清淨,會擔心玉竹她們被迫害,會思慮那些與她相關卻一直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或許換作他人,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先順從自己的心愿,但是她還是想保留幾分珍貴的良知,也邁不過心裡那一道坎。

    沈如霜手上的力道一松,簪子「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烏黑柔順的髮絲將她嬌小的臉龐遮掩住,整個人都蜷縮成小小一團,肩膀起起伏伏地抽泣著,哭聲絕望又無助。

    連生死都不能自己掌控,這是她遇到過最荒謬可笑的事情,可這樣的事情偏偏就發生在她身上,將她最後一絲堅強衝垮。

    她未曾想過會輸的一敗塗地,所謂的最後一搏更像是一場笑話。

    蕭凌安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暗暗帶著幾分得意。

    他知道沈如霜不捨得自戕,就算沒有那麼多連累他人的罪責,他還是能夠肯定沈如霜不會這麼做。

    這些日子看得出來,她太在乎那個孩子了,比任何人都要在乎,否則也不會在今日這般鬧騰地提出痴心妄想的條件,而且樁樁件件都是為了這個孩子思慮,不會捨得親手了結了他。

    況且他一直以為,登上後位生下嫡子,無論對任何女子來說都是最大的尊榮,更何況是沈如霜呢?大抵她只是想鬧一鬧,過去了就都會好的。

    他難得溫柔地將沈如霜攬入懷中,遞上錦帕替她擦拭著淚珠,聲音又如在馬車上那般帶著哄人的柔情,一字一句道:

    「只要你乖乖生下孩子,你永遠是朕的皇后,朕不會虧待你。」

    沈如霜側身避開蕭凌安的懷抱和錦帕,連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哭聲慢慢地平息下來,神思卻愈發清醒,隱約看到了眼前只剩下一條路。

    其實以命相逼是她剎那間想到的法子,也不可能真的為了蕭凌安傷害自己的性命,她只不過想試探一下他的底線到底在何處,還有沒有兩全的可能。

    現在看來,她費心想出的周全辦法也被死死堵住,那就怪不得她了。

    *

    天色漸晚,灰濛濛的一點一點斂盡了光亮,如同被一塊破布籠罩住一樣黯淡沉悶。西南偏殿空空蕩蕩,只看見玉竹一人依靠在大門口眺望著,目光慌張又焦急。

    她家小姐只說有件要緊事要去養心殿,卻不知結果如何。

    終於盼來了沈如霜的馬車,玉竹趕忙上前攙扶著她,麻利地系好暖和的狐皮披風,打發走了車夫後又四下掃視了一圈,確認無人後才神神秘秘地拉著沈如霜進了寢閣。

    「小姐,奴婢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所有人都打發走了。」玉竹為沈如霜倒上溫熱的茶水,塞在了她的手心裡暖著指尖,忐忑地問道:

    「您......想好了嗎?」

    沈如霜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前又浮現出剛才的一幕幕,不禁驟然攥緊了茶盞,連同杯中的水都在輕微搖晃著,闔上雙眸點頭道:

    「我不能把你帶走,日後你在宮中要多注意些,最好再找一個可以依靠的人。若是陛下發現端倪來問你話,就按照我之前教你的說。」

    玉竹看著沈如霜哭過般通紅的雙眼,剎那間也覺得眼眶酸酸脹脹,含著眼淚點了點頭。

    她跟了沈如霜這麼多年,自然是了解她的心思的,不到萬念俱灰是斷然不會做出這樣風險極大的事兒。

    這段時日裡,她也是眼睜睜看著小姐變了個人兒似的,全然沒有了從前的明艷活潑與生動靈氣,也會時不時地想著若是能夠逃走就好了。

    未曾想到這一天真的來了,她會半喜半憂,熱淚盈眶。

    「傻丫頭,哭什麼呀?」沈如霜綻開一個淺淡的笑容,替玉竹擦拭著臉上的淚痕,也不知不覺哽咽道:

    「咱們都應該高興才是,到時候等你出宮了再團聚,豈不是再好不過了?」

    玉竹泣不成聲,只能使勁地點了點頭,仔仔細細打量著沈如霜,像是要把小姐的每一分模樣都刻進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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