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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36:31 作者: 安如沐
「你可曾見她回頭看朕?」蕭凌安沉默良久,卻只說了這一句話。
僅僅這一句話,就讓李姑姑啞口無言。
慈寧宮冷清又寂靜,方才更無人敢出一點兒聲音,怕是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太后不聾不瞎,肯定是知道蕭凌安來了。
可她恍若未聞,連回頭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李姑姑瞥見蕭凌安眸中越來越濃烈的涼薄之色,趕忙低下了頭,急得額頭冷汗直冒,絞盡腦汁也不知如何應答,就這樣僵持著說不出話。
倏忽間,一陣寒風破窗而入,將鏤花木窗吹得「吱呀」作響,不容抗拒地席捲著香案上的紙錢與供奉,連帶著將牌位也吹倒在地。
「宇兒!我的宇兒......」太后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不管不顧地站起身,拖著早已酸痛麻木的四肢,跌跌撞撞地撲上去,將蕭凌宇的牌位緊緊護在懷中。
北風肆意地從窗外灌進來,吹得她的身軀如同紙一樣單薄瘦弱,搖搖晃晃地磕在了桌角上,鮮血順著桌腿一路蜿蜒而下,在冰冷的地面上凝固。
可太后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將懷中的牌位攥得愈發緊了,任憑李姑姑上前如何勸慰也拿不走,蒼白疲倦的面容上浮現出空洞的笑容。
蕭凌安佇立在原地,並未挪動半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太后,眸中無悲無憫,只有千尺寒冰。
兩年前的深秋,他親手割斷了幼弟的喉管,鮮血也是這樣蜿蜿蜒蜒的,順著他青筋凸起的手臂向下流淌,染紅了一大片地,怎麼洗也洗不掉。
當時是在行宮,為了掩人耳目,他就將幼弟偽裝成失足跌落懸崖的樣子,屍骨無存。
太后無論如何都不相信,此後整日瘋瘋癲癲,不是抱著牌位哭,就是長跪不起,也未曾再見過他一面。
但是他從不覺得自己有錯,更不會有半分後悔。
分明是他們罪有應得。
耳畔又傳來太后撕心裂肺的哭聲,夾雜著難以入耳的胡言亂語,聽得人心煩意亂,蕭凌安再也不想在這兒多待,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李姑姑暫且安撫好太后,匆匆忙忙追了出來,喊住蕭凌安道:
「陛下,太后的模樣您也看到了,根本不能再管著宮中事務,還請陛下早日擇一個合適之人,名正言順地打理著吧。」
蕭凌安一聽就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腳步都未曾停頓一下,拂袖而去。
無邊的夜幕已經沉沉落下,寥寥掛著幾顆黯淡的星,一輪朦朧晦暗的彎月隱於雲層之後,灑下些許慘澹的銀輝。秋冬的寒霜盡數落下,只稍稍走了一段路便沾濕了衣衫,寒涼徹骨。
儘管如此,蕭凌安還是執意徒步而行,任由寒霜透過單薄的衣衫,寒氣侵入溫熱的軀體,一點一點將它變得與心一樣麻木。
仿佛這樣就不會再回憶起那些過往一般。
行至岔路口,遠遠地就瞧見有著瑩瑩一點光亮,暖黃色的光芒定在寒霜的黑夜中不曾離開,偶爾被風吹得微微搖晃,宛如夏日裡的螢火蟲,雖然微弱,但是讓人覺得前路都好走起來。
蕭凌安不禁加快了些腳步,當走近時才發現那個身影有些熟悉。
沈如霜獨自掌著一盞宮燈,纖長的頸縮在一圈毛茸茸的領子裡,襯得她的面龐愈發嬌小玲瓏,薄瓷般的肌膚籠罩著淡淡的光暈,乾淨白皙幾乎透明,羽扇般的眼睫上沾染了寒霜,掛著晶瑩的水珠,在宮燈下閃著細密的光彩。
她一直盯著濡濕的衣角出神,直到被黑影覆蓋時才渾身一個激靈,還未抬頭就認出了蕭凌安,笑容溫暖如三月春風,熟稔地拉著他的衣角,甜聲道:
「夫君......」
第4章 並肩
蕭凌安的衣衫上落滿了寒霜,被沈如霜溫熱的掌心一碰,立即化作冰涼的水,順著衣袖沾濕了他玉白的手指。
他淡淡地將衣袖從沈如霜的掌心抽出,用錦帕細心地擦拭著每一寸肌膚與骨節,就算將水珠拭盡,還是有些不滿地又擦了一遍,看向沈如霜的眸中閃過不解。
過了半刻,他才想起來這就是安公公方才打發她說的岔路口。
本想讓她知難而退,卻未曾想到她真的在這兒等著,還從暮色四合等到了夜色深沉,少說也有幾個時辰。
蕭凌安不解之色更甚,甚至還帶著幾分嘲笑,這樣寒冷的天氣,她到底在等什麼?又有什麼值得她這樣等下去?
「夫君,這個給你。」沈如霜見他的錦帕都濕了,趕忙將自己的暖爐塞在了蕭凌安的手心裡,唇角的笑意單純又溫暖,是發自心底的歡喜。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蕭凌安,伸出纖柔的手想挽著他的胳膊,可剛到半空中就觸碰到他冷清的目光,終究是膽怯地縮了回去,攏著披風與他並肩而行。
儘管如此,沈如霜的嘴角還是噙著笑意,大抵是只要和心上人在一起,怎樣都是開心滿足的。
暖爐的每一分溫暖都恰到好處,順著蕭凌安的手心融入血肉中,繼而流遍全身,連早已凍僵的四肢都有了知覺,心也漸漸平靜下來,仿佛每走一步,都在擺脫一點慈寧宮帶來的壓抑。
他側目望著沈如霜,看見暖融融的光映照在她的面容上,羊脂玉般的肌膚光潔細膩,湊近些還能看清細小的絨毛,臉色被風吹得發白,抿過的唇瓣卻愈發紅潤昳麗,杏仁般的眸中盈滿純澈的笑意,恍若璀璨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