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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4:17:30 作者: 樓台煙雨中
暗沉的光線下,她看見蕭越坐在一方太師椅上。
他脊背挺拔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搭著扶手,一手搭在一旁案几上放著的血玉上,雙眼緊閉著,安靜地仿佛只是睡著了。
但不同尋常的血腥氣讓江凝隱隱明白了方才發生了什麼。她的目光從蕭越身上移到一旁的白色身形上。
「陛下死了。」江凝聲音有些惘然,「那阿晚呢?」
曾經她熟悉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都離開了。
她看到在她出聲的那一刻,時夜的背影僵了僵,卻微微搖了搖頭。
「他沒死。至於沈晚,她的魂魄要重新凝聚回到這世上暫且還需要些時日,不會如此之快的。」
「需要多少時日?」
「以三為數,三天,三月,三年,都不無可能。」
江凝眼睫顫了顫,看向一旁的蕭越,如今這也算兩全了。只是片刻後,她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微妙的異樣。
「可你當日在殿中說的是,他一定會死。」
「保住了一命,只是若再醒來,不會記得往事了。」
「保住了一命?」江凝反問道,「如何保?」
她邁動著步子上前,語調漸漸快起來,「今日陛下遣人來說,你一定要見我,方才你用了什麼法子保…」
話音未落,江凝看到被她扯動著轉身的時夜時,剩下的話滯在了喉間。
站在她面前的時夜,雙眸緊闔著,兩行血淚淌過他蒼白的面頰。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妡妡。」
時夜伸出手,卻未能觸碰到江凝的臉,他的指尖在空中摸索了一會兒,才勉強抓住了江凝的一縷青絲。
「不,我如今該喚你陛下了。」時夜道,「他雖沒死,但氣運散盡,做不得君主了。」
時夜嘴角扯開一抹淺淡的笑,他說:「難怪師尊從前總說我笨,在方才我才悟透陛下和蕭越的星象何解——鳳不一定為後,也可以為帝。」
江凝靜靜注視著時夜,良久才移開目光。她忽然明白了那日殿中為何時夜的目光總是要落在她身上。
「為何一定是眼睛?」江凝問道。
時夜的雙眸是她見過最好看的,就像天山下最澄澈的雪水浸過的琉璃一般。
「因為我的眼睛可通天象,和那吸血的魂盤能夠共鳴。若不用這雙眼祭它,它會將人吸成人幹的。」
「既然如此大費周章,當初你又為何一定要驅散了沈晚的魂魄?!」江凝緊緊皺著眉質問道,「到了如今,你還不願告訴我嗎?』」
時夜下意識睜開眼向夜空看去,但劇痛傳來,眼前只是一片空茫,睜眼的動作讓更多的血從他眼中流出。
他滯了滯,輕輕搖頭。
「若我說,她若不先散了魂,就無法……呃…」時夜口中忽然湧出一大口鮮血,仿佛遭受到了什麼巨大的痛楚一般,驀地跪倒在地,「無法…置之死地而後生呢……」
時夜伸出手,企圖抓住江凝的一片衣角。
「我從前不與你說,是因為不可說不能說,如今我沒了這雙眼,已與常人無異,所以算不得泄露天機,我總算能夠告訴你了。」
「妡妡,我一直…都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第156章 正文完
樾國,東都。
此地為前朝舊都,東蕪的京城。
弘定二年,東蕪國滅;弘定三年,舊都被廢棄。
如今已經是弘定九年春。
曾經的皇城從頹敗到煥然一新,儼然已變作舊都最燈火璀璨的賞樂遊玩之地。連城內河流都因為洪水肆虐過一回改了走勢。
滄海桑田,世事瞬移。
林立的歌坊酒肆中,江水穿行而過。
葳蕤燈火倒映在江面上,暈開一片金色,愈加顯得江畔不絕於耳的絲竹琵琶迷醉至極。
一葉小舟靜靜淌過一座月牙橋的下方,既無人撐船,就連舟上唯一的人都睡著了一般。
橋上的小娘子們借著璨璨燈火打量著那雙手交疊墊在後腦,十分悠閒地闔目躺在舟頭那人。
「那是誰家公子?誰家郎君了?」有好奇地小娘子搖著小扇,倚在橋上欄杆處看著橋下飄過的小舟。
「他,難道你不知道?他是這附近有名的鰥夫。」一名妝容艷麗至極的小娘子大聲回道。
「鰥夫?如何就成鰥夫了?」
「他呀,頸子上掛了一牌子,上面寫著『吾妻綿綿』,可我看他來了三年了,哪裡有什麼妻?」
舟上的人被月橋上毫不避諱的談話聲吵醒,他睜開眼,抗議道:「季掌柜怎麼又說我是鰥夫?我有妻。」
「你有妻,怎麼讓你等三年都不來?你莫不是做夢,盼著神仙下凡來給你做妻?」
蕭越笑了笑,不置可否,翻了個側身躺在舟上,伸出手撥碎江面的金色光暈。
良久,他低頭將脖頸上墜著的木牌舉高了打量著。
他記得他在南樾皇宮剛醒來時,什麼都忘記了,唯獨記得他成過親,娘子溫柔又可愛,還有些愛哭。但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她長什麼模樣,名喚什麼。
後來他發現,他的桌案上寫了許多名字,一曰沈晚,二曰綿綿。
所以他知道,那肯定是她的娘子,沈晚是她的名,綿綿是她的小字,否則他又怎麼會提筆一遍又一遍地寫呢。
再後來,陛下召見了他,那時他才發現,陛下竟是個女子。立在她旁邊的人,沒了雙眼一臉病容,但卻知道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