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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4:17:30 作者: 樓台煙雨中
蕭越穩穩托著背後的她,騰不出手來開路,光是她能看見的左臉,她已看見好幾道已經被寒冷凝固鮮血的傷口了。雪天路滑,待下山時他還要背著他,如何行路。
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最清楚。
油盡燈枯,無力回天。
「回去吧,阿越。」
「對不起綿綿,這一回我不能聽你的。也許…也許岑明大師他就有法子呢。」
也許就能有希望呢。
即便渺茫,他也想去搏一搏。
似是不想讓沈晚醒來時的氣氛這樣沉重,蕭越又笑了笑,「再過兩月開春了,江凝便回來了,你們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了。」
「好…真好…」
背後的人說了三個字,又沒了聲息。
蕭越看了看前方,入眼是蒼茫的雪色,耳畔唯有山間呼嘯的朔風。
他的長靴浸在積雪裡,厚厚的冬衣早已褪得只剩一件薄薄的里衫。
穿的太厚,不好行路。
如此一來,棘刺,枯枝,便能輕易割破他的皮肉。血卻流不下來,因為早已經被風雪凝固。
*
觀瀾山頂只有一間不起眼的茅草屋,經年風霜將這間屋子催折得朔風一吹便能倒了一般。
蕭越將沈晚抱在懷中,攏了攏她的絨氅將她捂了個嚴實,然後他跪在屋前的空地上,雙手合十揖禮。
「岑明大師,晚生來尋醫,還請大師一見。」
門開得比他料想中的早,出來的人一襲洗得發白的長衫,身軀單薄至極站在山頂凜冽的寒風中。
蕭越抬頭看見岑明的面容時,腦中恍惚一瞬。
——紅塵傷壽。
「又見面了,年輕人。」
蕭越當下反應過來,他又揖了一禮,「當年在東蕪昭霖寺,是晚生出言不遜,還望大師莫怪。」
岑明搖了搖頭,一個寬厚溫和的笑出現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
「外面冷,你懷中有病人,先進來吧。」
蕭越跟在岑明身後,將沈晚抱進了屋。
見蕭越坐穩後,岑明開門見山道:
「你帶人來尋醫,我卻無能為力,是我該向你賠罪。」
岑明的話語落在蕭越耳中,猶如一桶涼水在這冬月里當頭澆下。
蕭越聲音有些艱澀地開口。
「大師可知我愛妻她何以如此?」
岑明將手搭在沈晚的脈搏上,良久,他微弱地嘆息一聲。
「查不出病因,人卻日益消減地厲害。此病不在身,而在魂。」
「魂?」
「也許她並非這凡塵之人。既不屬於這裡,那總有一日,會消散的。」
蕭越眼裡驚疑和痛苦盡數掩蓋不住,他聲音有些發顫地問道:「消散?她說過她來自另一個塵世,既是不屬於這裡,為何是消散而不是回去?」
若她在這裡一日一日玉碎花銷,是因為她能回到故鄉去,那便也是再好不過的。
但岑明搖了搖頭,「人死不能復生。」
蕭越心中一顫,是了,她在那個塵世中,也早已無家可回,無人相伴,甚至於連命也沒有了,如何還能回得去?
「孩子,天色要暗了,早些下山吧。」
*
沒有人知道那天蕭越是如何從山上下來的。
觀瀾寺的香客只見到一個渾身髒污的人,跌跌撞撞地出現在了山門前。
那人衣衫襤褸,頭髮也亂糟糟的,插滿了枯葉與枯枝,小臂和臉的雪和血融在一起,又沾了泥。
比乞丐還髒。
但那人懷中抱了一物,像是個女子,竟還被裹得嚴嚴實實,連鞋底都不曾沾了泥。
香客一時稱奇,卻也有人旋即反應過來。
「他這懷中里的人一看就是哪家的千金,怎在他這瘋子懷裡?」
「莫不是人牙子擄了哪家小姐?」
經這一說,周遭的香客愈發覺得是這麼一回事。
於是有人從寺中拿了棍子,幾個壯年的男香客將蕭越團團圍住。
蕭越渾然不覺外界發生何事,直到那些棍子接踵而來打在他的脊背上。
他想,痛,痛些好。
是他,去歲一座金籠將她囚在其中,生生消磨了她大半條命。
是她心腸軟,萬般良善,願意給他回頭的機會。
可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資格被原諒。
但他不明白,明明是他做錯了事,為什麼死的是沈晚。
「你這瘋子,放開你懷中的人,我們要報官了。」
那些香客一棍一棍打在他脊背上,在山門處候著蕭越下山的宮衛聽到這處的動靜,都趕過來查看。
沒有人能一眼認出他們的陛下。
那地上跪著的人,渾然不似昔日不可一世的君王,的確像乞丐。
若非是認出了沈晚,他們也決計不會相信那是陛下。
「放肆!!爾等竟敢傷陛下龍體?!有幾個腦袋夠你們陪?!」
宮衛抽了腰刀,架在方才打人香客的脖頸處。
周遭的香客乍然見了刀光,又聽聞什麼陛下,周都害怕地嚷成一團。
方才打人的香客更是嚇得臉上毫無血色。
喧嚷聲中,蕭越重新將沈晚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山門口停著的軟轎。
「別傷百姓,回宮吧。」
第153章 消散
冬月末,一封自南樾皇宮的急信送到了西涼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