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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4:17:30 作者: 樓台煙雨中
再次醒來時,周遭霧氣氤氳,浴池的水緩慢搖晃著,有人正仔仔細細將她身上沾染的血污洗去。
熱氣升騰,驅了她滿身寒涼,漸漸地讓她軟了手腳,只想倚靠在身後那人結實的胸膛上。
睏乏,無力,她病怏怏的,任由時夜伺候她沐浴,又替她擦乾了身子換上寢衣。
時夜正準備將江凝輕輕放在榻上時,江凝卻慢慢抱緊了他,氣若遊絲地低喃道:
「我只有你了。」
*
弘定四年秋,南樾皇后沈氏突發暈厥之症。
南樾帝蕭越召了滿城醫官,卻沒有一人能診得出病因,皆極言皇后身體安康至極。
沈晚躺在軟榻上,看著一連數日愁容不展的蕭越,輕輕招了招手。
蕭越三步並做兩步走到榻前,伏在榻沿上,問道:「可是有哪裡不適?」
「沒有,就是有些冷。」
「冷?」蕭越正要吩咐人添一床被子,卻見沈晚捏了捏他的手心。
「你挨著我躺一會兒,就不冷了。」
蕭越脫了靴在沈晚身旁躺下,將人連帶被子牢牢圈在懷中,「現在如何?還冷嗎?」
沈晚搖頭,「陛下陪我小憩一會兒。」
正仔細替沈晚掖著背角的蕭越頓了頓,「你根本就不冷,就是想讓我休息對不對。」
被他戳穿,沈晚也不心虛,彎了彎眉眼笑道:「對,陛下現在知道了,會好好休息嗎?」
蕭越將他摟得更緊了些,額頭相抵,手輕輕拍著沈晚的後背,說話也猶如低喃。
「你怎麼又喚我陛下。」
「因為你不聽話。我說我沒事的阿越,你卻還要為我不眠不休這數日,眼中血絲都幾日不曾散過了。」
沈晚伸手點了點蕭越的眉心,「你不聽話,我就喚你陛下,陛下不就是不愛聽別人,只愛聽自己的麼?」
「可你這病來得實在古怪。大家都說你好得很,可既然好得很,又為什麼會突然暈倒?若是不查個清楚,我怎能安心。」
那夜攜手踏月而歸,他只不過多走了兩步替她去折那支開得最好的秋菊,一回頭卻見方才還笑意盈盈的人毫無生氣地墜倒在地上。
那一剎那,現在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也要顧著自己,你現在不僅僅是阿越,還是陛下。」
「那你是心疼誰?」蕭越聽著懷中人有氣無力的聲音,只覺得心如刀絞。
「阿越還是陛下,都是你呀。」
蕭越將頭埋在沈晚頸間,輕輕嗅了嗅,一連數日夜不能寐的疲倦被熟悉的氣息安撫。
「不一樣的。」
「那我心疼阿越多一些。」
「你不許心疼陛下。」
「那陛下嫉妒了怎麼辦?」
「陛下不會嫉妒的,我在你面前,只會是阿越。」
「睡吧,阿越,好好睡一覺。」
第152章 膏肓
沈晚自突然暈倒過一回後,身體便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只是遍尋不得病因,歷來問診,都只診出個什麼都好的結果。
南樾帝從一開始的大發雷霆變得愈加沉默。
秋末時,沈晚已無站起身來的力氣。
於是宮中經常能窺見這樣一副場景,當今皇后娘娘安靜地坐在樹下一方木椅上,大多時候是閉著眼睛,而陛下席地而坐,將頭倚在皇后娘娘膝上。
若是皇后娘娘醒著,陛下便有說不完的話。若是皇后娘娘睡著,陛下便安安靜靜地伏在她身邊。
秋末,沈晚每日醒著的時辰越來越少,蕭越已從曾經的尋醫問藥變為求佛問道。
南樾都城裡身著道袍的人越來越多,但大多是招搖撞騙的騙子。
他們拿足了賞錢便隨意敷衍幾句深宮裡那位被騙得甚是可憐的帝王。有從未進宮面聖的人心中貪圖賞錢卻又不敢行事,手上拿著道袍惴惴不安,旁人便都一笑置之,寬慰道:
「兄台放心,陛下甚是好騙。你只消說一句『娘娘不日便要大好了』,如此便只管接著陛下賞的香火錢便是。」
冬月初,南樾第一場雪落。
進宮的術道士里有人提及京郊外觀瀾寺里的岑明大師,蕭越當即帶著沈晚上了山。
「施主要尋岑明大師?可他如今不在寺中,早已回山上去了。」
「求大師告訴我上山的路。」
「山上多時不曾有行人,出了山門一直往上便是了。只是近日有雪,路滑又多枯枝棘刺,施主何不開了春等雪融些再去尋人?」
蕭越愣怔片刻,闔了闔眼帘,揖了個佛禮對著那黃衣僧人作別。
「多謝。」
山門下有石階,用軟轎將沈晚抬上來並非難事,可現在要上山。
漫山風雪,山路難行,蕭越便只有將沈晚背起,一步一步,極為小心翼翼地走著。
沈晚過去三日醒著的時辰屈指可少,此時她掀開沉重的眼皮,第一眼就望見蕭越的衣擺與錦靴浸在雪水融開的泥污里。
她背後罩著的絨氅將她圍了個嚴嚴實實,一片雪花都不曾吹落到她的頸間。
「阿越,累不累。」
蕭越聽到背後的沈晚微弱的聲音,沒有回答,只笑了笑,「觀瀾山有綠梅,若是遇見了,我折來給你。」
「回去吧。」沈晚道。
若是山路只是崎嶇坎坷些也就罷了,如今雪覆千山,冰冷的泥污將蕭越的衣擺和錦靴浸了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