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幾縷略微跳脫的髮絲後面，男人濃重的劍眉壓著眸子，眼底瞳仁的顏色極深，像一口不見底的死井。

    而那道目光則像是把淬了毒的匕首，帶著凌厲的寸風，從井底迎面而來，對著姜周面門直劈而下。

    姜周被嚇了個激靈，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一頓，條件反射般往後退了一步。

    病房裡的機器還在「滴滴」的響，走廊上輪椅軋過地面發出「吱吱」的聲音，

    「啪——」

    一包糖果掉在了地上。

    有根棒棒糖順著瓷磚地板「滴溜溜」地滾出去了老遠，停在了蒼澈的腳邊。

    「護士——」不知道是哪個病房的人突然喊了這麼一嗓子，「吊瓶沒水啦！」

    「沒水按鈴！」護士回應道，「哪一床的？」

    姜周只覺得自己遊蕩在外的思緒被這塵世間的聲音「唰」的一下拉了回來。

    而她對面，蒼澈把手上的檢查報告塞進口袋裡，彎腰撿起了那包糖果。

    「抱歉，」蒼澈的聲音沙啞，像是活活被耙子犁過一樣，「嚇著你了。」

    -

    姜周從小又虎又莽，抓雞攆鴨被狗咬，除了四歲半在奶奶家被鵝擰哭過，長這麼大還真沒怕過幾次。

    周虞總覺得自己應該生個小子，但是又怕姜周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安在一個小子身上得翻了天。

    這一次大概是無意間知道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所以姜周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感。

    然而即便如此，單被一個眼神給嚇到，她自己還是覺得有些丟人。

    「沒事沒事。」姜周小心翼翼接過蒼澈遞來的袋子，有些不安地攥在胸前。

    蒼寒依舊乖乖坐在凳子上，見姜周進來，眼睛亮了亮。

    姜周這才反應過來糖果給蒼寒的，於是慌慌張張塞去蒼寒手裡。

    姜周手上空了，人就有點兒緊張：「那，那你乖乖在這兒，姐姐走了。」

    蒼寒低頭看看自己腿上擱著的那一大袋糖果，像是暫時還不能接受這麼多的數量。

    他呆了好一會兒，這才重新抬起頭，對姜周道：「謝謝姐姐。」

    「粥，」姜周又把另一個塑膠袋遞給蒼寒，「你吃點飯。」

    蒼寒也接了過來，又說了聲謝謝。

    「買這麼多吃的？」

    蒼澈突然出聲，姜周腦袋就像是被人用線拴住，狠狠往後扯了一下，整個人都立直了起來。

    「七，七點了，」姜周結結巴巴道，「該吃飯了。」

    姜周看著低頭撿糖果的蒼寒，心裡突然冒出了一種非常奇怪的竊喜。

    屋裡這麼大一個兒子不是蒼澈的。

    自己花痴沒花痴到別人爸爸、別人老公身上。

    還行？不錯？挺好的？

    ——那可太好了。

    想通了的姜周，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晴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床邊的蒼澈，對上了一雙彎彎的笑眼。

    前幾分鐘還陰沉著的臉上此刻萬里無雲，而那雙如枯井一般深沉的眸子，此刻像兩拱未滿的清月。

    這個男人簡直就像兩個極端，笑起來陽光普照鳥語花香，一旦冷著臉，那就是極寒冰川滴水成冰。

    「的確不早了，」蒼澈順著姜周的話說下去，「你吃飯了嗎？」

    -

    幾分鐘後，蒼澈請的護工姍姍來遲。

    護工是個四五十歲的阿姨，在趕到病房後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幹了十幾年護工，選她絕對沒錯。

    為了顯示自己真的很不錯，阿姨十分熟悉地給姜周介紹了一下床頭的儀器，然後貼心的催著他們去吃飯，說這裡有她照顧就可以。

    姜周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對著自己介紹，她一臉懵逼地聽完，然後被蒼寒拉出了病房。

    樓道口，蒼澈按下了電梯按鍵。

    「今天中午的事我聽蒼小寒說了，謝謝你。」

    姜周反應了一會兒，連忙擺手：「沒，沒關係。」

    「還有你的朋友，也謝謝他。」

    蒼澈說的應該是楊亦朝。

    真要算起來，楊亦朝的功勞最大，姜周充其量就一陪襯。

    可是現在她卻被反覆道謝，這讓小姑娘家本來就燒的臉又紅了些。

    「我，我會替你轉達的。」

    「謝謝。」蒼寒有模有樣地學了一句。

    姜周咬著下唇，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謝。」

    蒼澈摸摸蒼寒的小腦袋，勾唇笑了笑。

    姜周被蒼澈這一抹笑給勾的心猿意馬起來。

    她之前還沒在意，這麼凶的男人笑起來竟然還有梨渦。

    淺淺的兩顆，就在淡色的唇角下面，跟曇花似的，閃一下就沒了。

    過分！她這麼一個漂亮小姑娘都沒有梨渦，這個兇巴巴的臭男人為什麼會有！

    姜周瞪大了眼睛，視線就像是釘在蒼澈嘴角，等著那點梨渦再次出現。

    下一秒，梨渦又出現了。

    姜周深吸一口氣：「！」

    蒼澈眸子略帶疑惑，笑盈盈地看向她：「嗯？」

    姜周眨眨眼，濃密的睫毛撲閃撲閃，像是把對方的疑問泡泡全給扇了回去。

    蒼澈眉梢微挑，眼尾染著淡紅，又把泡泡「突突突」還給了姜周。

    姜周被砸了個眼冒金星，整個人暈暈乎乎。

    她提前敗下陣來，逃似的收回視線，胸膛里的小心臟噗通噗通跳得可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