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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24:51 作者: 執江子
但母親把這話當了真,又或者不是當真, 而是她本身就有這樣的惡趣味——
她讓顧亭亦留長頭髮, 給他穿小碎花裙子。
母親生他的時候太年輕了,二十歲剛出頭,自己都還沒進入過社會,心智純真得像個半大小孩,又哪裡知道如何教育更小的孩子呢?一切全憑著自己的心意和喜好罷了。
顧亭亦直到念小學的時候頭髮還長長的, 有時候穿男孩子的衣服,有時候穿女孩子的衣服。
倒是都挺好看,錢花得不少, 衣服一看就很高檔。
可是小孩子哪裡看得出衣服高不高檔,他們只會問:「顧亭亦,你到底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呀?」
熟悉之後,班裡的男孩子開始扯顧亭亦的頭髮,掀他的裙子,扒他的褲子,在他上廁所的時候闖入他所在的隔間,然後指著他笑:
「是男的!娘炮!娘炮!」
約莫三年級的時候,母親姍姍來遲的「獨立人格」突然甦醒了,而這時候她也終於知道原來自己的丈夫一直在外面亂搞,於是她想要離開家庭,追求她自由的愛情。
母親和父親原本就是毫無感情基礎的家族聯姻,父親事情敗露後,母親倒也沒覺得難受,只覺得自己有了更加充足的底氣去追逐自由。
於是兩個人一拍即合,開始了只維持表面夫妻關係,實際上各玩各的相處模式。
顧亭亦成為了被遺忘的存在。
他理智上知道自己是個男孩子,因此,終於擺脫母親的控制後,他把衣櫃裡所有女孩裝扮全部搬出去,摞在後花園裡,堆成一座小山。
家中阿姨看見他一趟又一趟地搬東西,好奇問道:「亦亦,你在做什麼呀?」
九歲的顧亭亦滿臉淡定,平靜地回答:「我在玩過家家。」
說完,他一把火將那座裙子小山燒成了灰燼。
那天晚上火光漫天,家中幾個阿姨嚇得差點兒報火警,顧亭亦卻站在二樓房間的窗口邊,面無表情地朝下看。
鮮紅的火焰將他瞳孔也映成紅色,灰燼被風捲起,沾在他額前的碎發上。
第二天,顧亭亦獨自跑去理髮店,讓理髮師把自己的頭髮剃得很短。
他對理髮師說想修理一下眉毛,假裝好奇地拿起刮眉刀,在自己眉毛上方劃了條小指長的血痕。
那時候,顧亭亦以為自己所有苦痛的來源都是因為別人經常誇他長得漂亮,漂亮得像個小姑娘,所以他恨不得毀了這張臉。
然而理髮師反應很快,見到他臉上出了血,立刻從他手中奪走刮眉刀,沒再給他接觸刀具的機會。
等回到家,被阿姨們監視著,他也沒能把瘋狂的想法變為現實。
後來長大一些,他才懂得,永遠不要因為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
三年級以後,雖然顧亭亦再也沒有穿女孩的衣服去上學,但是學校里的男生還是看不慣他,上課的時候扔石頭砸他,下課的時候把他堵在廁所里、巷子裡踢打。
……即便他從來不比蘭花指,聲線也並不細弱,但在同學的印象里,他就是個娘炮。
這印象根深蒂固,難以拔除。
升入初中以後,顧亭亦的遭遇也沒能得到改善。
因為他所在的初中和小學都在一個學區,裡面那些同學大同小異,最多只是不在同一個班裡而已。
他小時候經常穿裙子的事情全年級都知道,照片被傳得滿天飛,走在路上,即使不用刻意去聽,他也知道必定有人在對自己指指點點。
只是這時候他已經學會了打架,又狠又不要命,所以倒沒幾個人敢來招惹他。偶爾有那種拉幫結派來找麻煩的,也會被顧亭亦的狠勁兒嚇到。
但他長得實在太漂亮了,過於顯眼,與別的男孩兒都不一樣。
連老師都忍不住經常感慨,說這小孩兒長得這麼好看,就算成績一塌糊塗也沒人忍心指責他。更何況他成績還這麼好。
表白寫情書的女孩兒自然是不少的,但顧亭亦都沒什麼感覺,也沒因此得到什麼安慰,因為他已經麻木了。
從男生那裡得來的欺辱,與從女生那裡得來的讚賞,是無法抵消的。
這種欺辱直到顧亭亦上了高中才完全消失。
其實他早就長出了分明的輪廓,別人也許會說他精緻漂亮,但絕沒有人說他娘炮。
所以在他憑藉全市前幾的中考成績到城市另一邊的高中念書後,他就沒有再遭受過歧視。
只是從小的經歷讓顧亭亦顯得不太容易接近,剛上高中的時候,願意主動和他說話的男生只有楊子軒一個。
到了高中後期,雖然也有很多人樂意與顧亭亦交朋友,但在外人眼裡,能稱得上是他朋友的人,大概仍然只有楊子軒一個。
這倒不是因為顧亭亦和楊子軒有多麼親密,而是因為楊子軒這人沒心沒肺,顧亭亦冷臉與否他根本就看不出來,所以他倆在一起的時候總會顯得特別熱鬧。
畢竟楊子軒說單口相聲也挺熱鬧的。
這是一個和顧亭亦完全不同的男生,每天都有很多精力,好像從來不會產生什麼消極情緒。
顧亭亦非常羨慕他的陽光和自信。
高中軍訓結束後,學校放了兩天假,楊子軒已經在短短一周多的軍訓期間交了好幾個朋友,便趁著假期請他們去家裡玩。
顧亭亦本來不太想去,誰知放學的時候被楊子軒硬拽著上了公交車,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拉到了楊子軒的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