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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19:09 作者: 秦三見
    林聲一直覺得自己並不是什麼高尚的人,他為了賺錢,為了獲取人脈和機會,給別人當槍手,在酒桌上拼了命地喝酒,他一點都不純粹。

    但他想要維護沈恪的這份純粹,維護沈恪尚未搭建好的藝術的世界。

    「我們還沒有山窮水盡,」林聲說,「說不定我很快就能找到工作了。」

    沈恪看得出林聲的堅定,也理解對方如此堅持的原因。

    他身上背著的已經不僅僅是林聲的愛,還有更大的奉獻和犧牲。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林聲轉移了話題,「到底什麼才是好的作品?」

    他把視線轉向前方,周圍有些吵鬧,他拉著沈恪起身:「我們去湖邊吹吹風。」

    林聲拋給沈恪一個問題,然後不討論,不作答,拉著人往小區外面走。

    兩個人各自懷著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一路朝著湖邊走,那湖離他們住的地方不近,但兩個人一起散著步悠閒自在地朝著那邊去的時候似乎又沒那麼遠了。

    他們上次來的時候湖面還結著冰,深夜的時候,林聲跟沈恪曾經在這裡擁吻。

    再次來到這裡,已經春暖花開,湖面隨著微風盪著,人不多,很安靜。

    他們在湖邊的長椅坐下,這裡可比小區舒服多了。

    「我以前總覺得好的作品就是那些技法高超寓意深刻的,可以流傳千百年,被人人稱讚,甚至寫得越玄乎越讓人看不懂就越厲害。」林聲笑著看向湖的遠方,「為了寫出這樣的作品,我瘋狂閱讀瘋狂學習和分析,甚至瘋狂地去模仿他們的寫作手法,結果寫出來的東西不倫不類。」

    林聲伸了個懶腰:「現在想想,真的走了不少的彎路,其實談一場戀愛就好了。」

    他笑著看向沈恪,這套說辭把對方也逗笑了。

    「我其實已經不知道什麼才叫好的作品了。」沈恪說,「我想不通。」

    林聲歪著頭看他。

    「沒辦法區分作品的好壞,也看不清自己了。」

    沈恪現在的問題很嚴重,他除了畫林聲的時候是興奮的,其他時間甚至不敢拿起畫筆,想都不敢想。

    他分不清什麼是高尚的藝術什麼是低俗的垃圾,他覺得自己失去了創作的能力。

    「我被束縛住了。」沈恪說,「找不到方向,也沒膽量再嘗試。」

    「其實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也是這樣的,」林聲說,「你願意聽聽我這個不怎麼成功的人分享一下我找到自己的過程嗎?」

    沈恪自然是願意的,他太喜歡聽林聲說話了。

    「你知道的,過去那麼久我都是在給別人當槍手,一開始的時候也沒那麼順利,我得熟讀他最受好評的作品,然後模仿他的風格去寫作。」

    林聲其實很不願意往回看,雖然人不應該總是懊悔當初,但他確實覺得那段經歷對他來說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他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

    「那個作家的工作室有好幾個簽約的寫手,每次他要開始準備一部新作品了,都會先提供一個很簡易的大綱給我們,幾個寫手像競標一樣來同時寫這一個故事,交稿之後等待審核,過稿的作者在這個寫作的過程中要定時給編輯交稿審核,每個月一次,有時候也會半個月,不能全稿寫完之後再交,因為那樣的話,一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就會變得比較麻煩,也會影響後續的出版進度。」

    沈恪安靜地聽著,他對那個行業完全沒有過了解。

    「我們這些槍手都是沒名氣也沒人脈的小寫手,都是抱著在這裡混好了或許能得到推薦的天真想法跟他們簽約的。一本書,確定用誰之後會先給一筆很少的預付款,之後每個月交來的稿子過審了,就像發工資一樣再發一筆錢。」

    林聲摸了摸口袋,問沈恪:「有煙嗎?」

    沈恪掏出煙給他點上,看著林聲用力地抽菸,他心裡有些酸脹。

    抽了口煙,感覺心裡寬慰了一些。

    「那時候絞盡腦汁地模仿他的風格,傻啊,第一次看見自己寫的東西冠著別人的名字出版都覺得特開心,覺得這是對我的肯定。」林聲想起那時候的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沈恪心疼了,他實在沒法想像這些年林聲是怎麼熬過來的。

    「後來我學得稍微聰明了一點,知道他喜歡用我的稿子,我就每次藏點自己的小心思,」林聲又抽了口煙,「我把他的風格一點點轉變,循序漸進的,如果不特意去對比他的第一本作品和最新的作品,甚至都不會意識到這幾年裡他的變化有這麼大。」

    林聲說:「他寫不出來了,他後來幾乎就只能靠著我們這幾個人幫他寫。」

    「我又以為這樣我就算是成功了,結果依然不是。」林聲說,「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就註定了我只能躲在他的陰影下,我永遠只能是他的影子,沒辦法有自己的姓名。」

    林聲抽著煙靠在了沈恪肩上,他覺得有點累。

    「但是當我想抽身,去創作專門屬於我自己的東西時,又發現我寫不出來了。」林聲嘆了口氣,「那時候的感覺可能和你現在有點相似,就是我會很多寫作的技巧,我也有很多想要表達的東西,人性啊,世界啊,怎麼深刻我就怎麼寫,可是寫作的過程就很痛苦,磕磕絆絆,絞盡腦汁寫出來的東西在別人看來簡直就是不知所云,快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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