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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19:09 作者: 秦三見
    林聲這時候才看到,沈恪家裡還有一台黑膠唱片機。

    這台黑膠唱片機確實是沈恪的,不過並不貴,當初他從別人那裡買來的二手唱片機,只花了幾百塊。

    其實買這個東西沈恪猶豫了好久,幾百塊錢對於每個月能賣掉幾幅畫的他來說並不會造成什麼負擔,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他確實不是那種可以為自己的興趣花太多錢的人,因為他只是想聽那一張唱片而已。

    可最後他還是買了,就像他明知道自己並不富裕卻還是拿錢出來找了日租房一樣。

    他想要一份疲憊生活中的滿足。

    沈恪有這麼一台二手唱片機,有且僅有一張黑膠唱片。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跟他一起聽,沒想過有人和他分享這份滿足,然後又將這份滿足推向了更高點。

    林聲有些好奇地看著沈恪放唱片,他的世界裡還沒有出現過這種東西。

    音樂開始播放的時候,他跑過去把電視機靜音。

    沈恪笑著沖他伸出手:「跳個舞嗎?」

    林聲過來牽他的手,眼裡是藏不住的笑意:「我不會。」

    「沒關係,我也不會。」

    兩個人就那麼抱在一起,隨著音樂,閉上眼睛,自在輕盈地緩慢地在窗邊踱著步子等待新年的到來。

    這夢囈一樣的唱腔讓林聲覺得整個人都被拉進了一場夢幻旅行,他看見斑駁的光影,看見破碎的磚瓦,看見突然之間密布的雲和毫無預兆就降下的雨,當他回頭,又看見了始終在身邊的那個人。

    毫無疑問,那個人是沈恪。

    林聲的下巴搭在沈恪肩膀上,幻想著這趟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尋夢之旅,不可思議又過分美好。

    他們就這樣,在囈語一樣的音樂聲中迎來了新年,要不是窗外突然亮起煙花,沈恪跟林聲完全不知道新年已經到來。

    他們相擁著看向外面,煙花再一次映亮了他們的臉,這一刻林聲覺得他們像是給彼此講了一千零一夜的童話故事,煙花綻放,故事到了結尾,但他們意猶未盡,決心把這故事從頭再講一遍給對方。

    這個晚上,音樂一直沒有停過。

    他們接吻做a,在客廳溫暖卻堅硬的地板上,在臥室柔軟的大床上,在彼此身體上,在彼此的心底最深處。

    林聲第一次對時間如此敏感,大年初一的清晨,他從床上坐起來,沈恪已經不在身邊。

    廚房裡,沈恪煮了粥,看見林聲過來笑著問了聲早。

    「睡了多久?」林聲靠過去,直接貼在了沈恪的背上。

    「差不多兩個小時。」

    他們是後半夜四點多才睡,沈恪六點多就起床了。

    睡不著,心裡藏著事。

    冬日早晨,天亮得沒有那麼早,他醒過來的時候房間還黑漆漆的,他就那麼偷偷地在黑暗中盯著林聲看,怎麼都看不夠。

    如果真的有神話故事,那林聲就是救贖每一個漆黑夜晚的神。

    沈恪看著他,心動到難以自制,深呼吸,讓自己保持理智。

    人的魅力是件難以捉摸的事,人與人之間的吸引力也很難說。

    沈恪一點都不意外自己被林聲吸引,但他意外的是,林聲似乎也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了對他的好感。

    這讓沈恪開始有些害怕了。

    膽小懦弱的人,根本不敢面對也不敢承擔別人的愛,他一無所有,除了一顆正被打撈起來的心。

    沒意義的。

    沈恪從床上下來的時候甚至在想,或許真的應該遠離林聲的世界,自己就是個騙子,時間久了就露餡了,到時候他從林聲那裡得到的怕會是失望和怨恨。

    這些日子的相處讓沈恪明白,林聲絕不是嫌貧愛富的人,但林聲一定不會願意接受自己打從一開始就欺騙了他這個事實。

    沈恪很懊惱,他為什麼沒有從最初就明白這一點?

    在為林聲熬粥的時候,沈恪一直很矛盾。

    他害怕,卻又捨不得。

    此時此刻,林聲的親昵讓他更加捨不得推開這個人,沈恪發現自己錯得離譜,但已經來不及撥亂反正了。

    沈恪關了火,回身抱住林聲,在林聲還迷迷糊糊的時候緊緊把人箍在懷裡深深地親吻。

    林聲喜歡被他這樣對待,閉著眼迎接這個吻,然後說:「沈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他們一起度過了一個美妙的除夕,一起走到了正月初一。

    下午的時候,林聲跟沈恪道別,在沈恪的注視下上了公交車。

    林聲走了,留下沈恪一個,他站在空蕩蕩的公交站點抽起了煙來。

    那天之後,沈恪的負罪感愈發嚴重,他開始不敢經常主動聯繫林聲,整天悶在房間裡對著林聲的那幅畫抽菸。

    不過好在,在這段時間裡,春天降臨之前,沈恪又開始畫畫了。

    他只畫林聲,每一幅都是林聲,各種姿態下的林聲。

    這些畫他不可能賣掉,不可能用它們來換取自己的房租和生活費。

    但他停不下來,因為對於他來說,這仿佛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屬於自己的靈感和風格了。

    在他的畫作里,林聲是手握破碎權杖的王,也是站在廢墟中的神,是枯敗的花園中一朵花都沒能留住的花農,也是牢籠中唯一曬得到陽光的人。

    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沈恪靜不下心時就抄經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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