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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19:09 作者: 秦三見
去他媽的。
林聲想,我也不是真的沒脾氣。
他真的有些受夠了。
林聲說:「我想想辦法吧。」
何喚看著他,其實很想幫幫忙,但無奈,自己都不知道明天會在哪,又能幫得了別人什麼呢?
何喚暫時在酒吧住了下來,他在酒吧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可以上鎖的小柜子,於是就讓林聲把重要的物品放到這裡面。
對於林聲來說,貴重物品寥寥無幾,筆記本電腦還好沒摔壞,但他不可能鎖起來,這是他每天都要用的。
最後,林聲把沈恪給他的畫放在了何喚的柜子里,畫框還碎著,何喚問他:「不打算換個框嗎?」
「不換了。」這是命運給他的裂痕,是某種暗示,也是某種啟發,林聲決定就這樣接受它。
「對了,怎麼沒看見你的那個鋼筆?」何喚有些緊張,「那挺貴的,該不會讓小偷拿走了?」
「沒有。」林聲遲疑了一下,把宋鐸的事情告訴了何喚,當然他沒提宋鐸的名字,當初答應了保密。
何喚一直都知道林聲在給人當槍手,有好幾次他想看看林聲寫的東西,但林聲拒絕了,理由是「那不是我的」。
何喚不勉強他,也不追問,覺得總有一天林聲能成名成家,到時候他就可以細細品讀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對林聲有信心。
聽到林聲說那個躲在別人文字背後的作家近期的所作所為,何喚氣得不停咒罵:「寫不出來就別寫,追名逐利的虛榮小人!」
林聲樂呵呵地看著他,也不表態。
「你不要笑了,跟我一起罵。」何喚說,「不過話說回來,這麼多年,你除了給他當槍手,自己有寫了什麼嗎?」
林聲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應不應該實話實說。
其實是有的,隔幾個月會有短篇在銷量並不好的文學雜誌上發表,可能都沒多少人看過。
除此之外,他不停地在嘗試寫長篇,但每次都是寫了幾萬字就推翻了。
林聲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太心浮氣躁,還是因為真的沒有那個能力,他苦惱很久了,也不敢跟別人說。
「我不懂你們那個行業,可能站著說話不腰疼,」何喚說,「但我覺得你得自信一點,或者,也有可能你需要一個可以支持你的讀者。」
「什麼?」
「你還沒發表的作品,給它先找一個能讀懂你的讀者。」何喚說,「就像我寫的那首歌,寫完了反覆修改,怎麼都覺得不夠完美,我一遍一遍地在推翻自己,把自己搞得一點信心都沒有了。」
何喚坐到林聲身邊:「你可以找一個人和你一起去感受你寫的東西,當然可能對方沒辦法給你一些專業建議,但是我總覺得文學跟音樂有時候在某些方面是互通的,可能有一部分好的作品未必藏著多少技巧,反倒是要先以情打動人。」
林聲滿腦子都盤旋著那句「以情打動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走進了一個誤區。
他讀了很多書,從各個大師的文學世界裡去汲取他們的創作技法,可是自己在落筆的時候,就像從前那個編輯說的那樣,是「沒有根」的,很虛,所有故事和人物都飄在雲層之上一樣,讀者抓不住,作者也不好控制,甚至寫著寫著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的究竟是什麼了。
他太急了,什麼都想要,恨不得在一個故事裡把所有想要表達的主題全都表達出來,他故事裡的人物承載了太多,他們擔不起來,林聲這個作者也擔不起來。
他在那些故事裡留下的全都是技法和期許,真情少之又少。
他把真情藏在自己心底最深處,他害怕被人看透自己的內心。
他不希望別人看出他是多麼自卑、多麼矛盾、多麼急切的一個人,可他越是想要隱藏,這些就暴露得越是徹底。
這些問題不是單純從他故事中的人物身上反映出來的,而是在這故事裡,它們無處不在。
不用細讀就知道他這個人有多急躁。
文學是最急不來的。
林聲又一次意識到了與人交談的好處,他太封閉,也太狹窄。
「我太急功近利了。」
何喚嚇了一跳:「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聲笑笑說:「我知道,但我確實沒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寫什麼。」
如果單從這方面看,他還不如宋鐸,至少宋鐸雖然寫不出,但他知道自己想要表達的核心是什麼。
林聲看向窗外,外面路燈已經亮了。
他想起沈恪給自己的畫,突然之間自己好像真的進入到了那幅畫的世界裡。
他是那個佇立在雪地里低著頭等人來的男人,等的是誰?是一個身上裹著風雪,卻依舊如太陽般炙熱的人。
不如就寫他吧。
那個打開自己的人,打開自己的身體,也打開自己世界另一扇門的人。
沈恪在幹嘛呢?
林聲想起了他。
被林聲想起的沈恪過得依舊不如意。
他已經兩個月沒往畫廊交畫了,合同里寫著,如果三個月交不出一幅畫,畫廊就會跟他解約。
到目前為止,距離合同規定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沈恪其實很清楚,就算自己現在開始動筆畫,也已經來不及了。
畫廊老闆打電話來詢問進度,沈恪說:「張哥,真的對不住,我畫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