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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16:33 作者: 蔣淮琅
從前擁有半層樓衣帽間,高定限量穿一件扔一件的許大小姐,被八十年代貧瘠的時尚度摧殘一陣子,竟覺得帶點撞色也算搭配,不穿絲襪就是潮人了。
「誰啊?」李舟橋見她總盯著人家,眼神陰森森的,像餓狼盯鮮肉一樣,不禁好奇。
鍾瑩收回目光,往大門走去:「沒誰,不認識,看她挺漂亮的,就多看幾眼。」
「漂亮嗎?」李舟橋連連回頭,把那姑娘從上到下看了一遭,「除了比你白點兒,瘦點兒,高點兒,沒覺著有多漂亮。」
鍾瑩一瞪他,他吊兒郎當笑起來:「在我心裡你是最漂亮的,知道為什麼不?因為別的漂亮女孩兒都不跟我玩啊,哈哈哈!走,請你吃冰棍去。」
變聲後的男孩嗓音像鴨子叫,粗粗扁扁的,鍾瑩白他一眼,也笑起來。十幾歲時追在她身後的男孩子很多,豪車接送,送花送包送首飾,花著家裡的錢動輒就包高級餐廳吃飯,各式會所出入得比他們老子還溜,過早懂得了情愛,也過早失去了天真。
在路邊批發雪糕的小店裡買了兩根奶油冰棍,一毛五一根,其實就是奶粉混著糖水凍的,冰涼涼一塊化在舌尖上,滋味乾淨又清純。
認真吃完一根冰棍,鍾瑩心情好起來,她所圖甚大,斷不會因為暫時買不起好東西就心灰意冷。關玲哪怕真是晏宇初戀,只憑她追著男生跑來珠州的行為,鍾瑩就不把她放在眼裡。
女孩上趕著,跌份兒。
晏宇不是不能留在北城,他若真和關玲建立了戀愛關係,直接上大學去就好,同城多方便啊。可他回了珠州,高三念起來,兩人勢必要分開整整一年,小年輕乾柴烈火的怎麼忍?這說明要麼兩人壓根沒在一起,關玲單方面蠢蠢欲動;要麼剛挑破窗戶紙,感情還沒到值得晏宇放棄成為高考狀元的份上。
晏宇情傷半生,他和那位必然糾纏多年,愛恨情仇都演了一遍才會留下那麼大的創傷。所以鍾瑩一點也不著急,孩子們剛成人,情竇初開呢,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和李舟橋逛了一下午,十七塊六毛五捏出汗了也沒花出去,這年頭化妝品挺多,保養品可太少了,面膜都還沒上市。最終倆人去家屬院後頭的菜市場溜達了一圈,到飯點各回各家。
忙了一天的老鍾回家嚇一跳,只見飯桌上一片狼籍,海碗裡一汪看不出原料的液體,土豆塊扔得亂七八糟,小女兒躺在沙發,臉上貼滿了黃瓜片。
「你幹嘛呢?」
鍾瑩捏掉嘴唇上的黃瓜:「補補水。」
老鍾聽不懂:「黃瓜哪有往臉上貼的,貼完還怎麼吃?」
「扔了。」
「你這是浪費糧食!」
「我用自己錢買的。」
「你有啥自己錢?給你零花錢不是讓你糟蹋東西的。」
鍾瑩慢條斯理把黃瓜片取下,坐起來道:「家裡一塊肥皂洗頭洗臉洗澡,爸你覺得合適嗎?我媽不在了,你也不能這麼虐待我吧?」
老鐘下意識看了遺照一眼:「胡說什麼呢!」
鍾瑩打定主意要讓老鍾出血,說話句句戳心:「我聽舟橋說他爸一個月工資一百八,還有福利補貼,到手將近三百塊,你跟他級別一樣,工資也應該一樣吧?支出三十元給我和姐零花,你吃食堂不花錢,姐在姥姥家養著,我的伙食費也不多,剩下的工資你都花哪兒去了呢?今年你沒給我買過一件衣服一雙鞋,我穿的都是媽在世時添置的,腰身緊了,袖子也短了,你不知道我快十六歲了嗎?」
老鍾臉紅一陣青一陣:「我,我沒注意這些,你看上什麼就說啊。」
等的就是這句話,鍾瑩做出很不高興的樣子:「我的同學都用夏士蓮,我還在用蛤蜊油,人家用洗髮香波,頭髮香香滑滑的,我用肥皂洗頭,梳都梳不開。今天舟橋還取笑我是茶葉蛋,說我黑,我都不想開學了,新同學看我這副樣子,還以為我家窮得飯都吃不起了呢,誰能看出我爸是個軍官,一個月工資抵得上營業員好幾個月的。我去友誼商場,那些營業員看我穿得不好都不搭理我......」
老鍾聽得又心酸又內疚,小女兒開竅了,長大了,知道愛美了,自己這個當爹的確實不負責任。
「夏士蓮是什麼?唉,也甭管是什麼了,爸給你買,工資存著就是給你姐倆用的,你想要啥,爸都給你買。」
暑假最後兩周,鍾瑩如願以償擁有了三套新衣服,兩雙新鞋,一瓶卉美嫩膚霜,一盒百雀羚,和蜂花洗護產品。另外又用零花錢在小攤上偷偷買了兩支帶著劣質香精味道的變色口紅。
她堅決不出門,在家練瑜伽,按摩肌肉,要求老鍾訂了份牛奶每天喝,搗騰各種蔬菜往臉上糊,把倒痰盂的時間都改在了晚上。如果老鍾工作忙,她會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一樣,長褲長袖系絲巾打傘,確保一片肌膚都不暴露在紫外線下,只露兩隻眼睛去食堂打飯,院裡的小夥伴撞見了都認不出她是誰。
晏辰來找過她兩次,有一次還是帶著晏宇一起來的,說軍里組織籃球比賽,他哥代表家屬隊上場,邀請她去看。鍾瑩以粽子的面貌出現,抱歉說自己出水痘,去不了。
晏辰當場戳穿她的謊言,表示小時候她和他,以及李舟橋一起出過水痘,沒有特殊情況不可能再出第二次。
鍾瑩依舊抱歉地說,對不起,我發生了特殊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