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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04:11 作者: 玉胡蘆
    「你來做什麼?」庚武凝眉看向素玥,容色隱慍。

    素玥無奈地掙脫紅姨,淡淡道:「孩子哭得厲害,路上遇到便哄哄。見她要搶孩子,怕不好向你交代,便替你先攔著。什麼都沒說,只說了是你朋友。」

    衣袖上有被扯的褶皺,拍了拍,拉直。言語有些低迷。

    方才被紅姨三言兩語,已經曉得了庚武追秀荷的種種。原來他在情愛上不是不主動,竟是霸道如狼的。想到他把姑娘家堵在橋上、抱在河邊親嘴兒,為了娶到她竟不顧性命出海捕鯊,心裡有點酸。怎麼陰差陽錯……為何不在大營分別時就挑明……貪渴那霸道。

    庚武睇著素玥,目光銳利,一眼便洞穿她心裡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心中便有些厭煩,沒有了早先的那一絲憐念。他與她所有的接觸都僅止於衣裳之外,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個女人。而秀荷,他吻過秀荷的唇,指尖滑過她的每一寸肌膚,那是與他衣食住行肌膚相親的妻,他們孕育了三個骨肉。他怎麼可能對她與她一樣?

    都已經間接陳明過數次,庚武最後便絕情起來:「這是她的乾娘,也就是我的,不是什麼外人。本不過萍水相逢,其實算不上什麼朋友,以後無事,你不用再過來,免得被誤會。」

    素玥訝然抬頭,看到一雙狼眸炯亮且冷然……多麼狠心,一天被他連傷兩次,連朋友都不是了。

    便咬了咬牙:「好,這就走了……那天沒等到她,害得她丟了。我也只是想在她沒回來之前幫著照顧,不想給你倒添麻煩了,對不住。」

    淺揖一揖,揩著帕子往門邊走。

    好小子,到底沒看錯人。紅姨一直支著耳朵聽,聽到這裡心裡暫時舒坦些,嗔了庚武一眼:「做戲可沒用,老娘不聽一面之詞。那丫頭離不了孩子,興許這會兒正藏在哪個客棧里等著人去哄,你這就去把她給我找回來,找回來我再和你們兩個一一算帳。」

    包袱在桌上一搭,擦擦眼角擠兩滴眼淚,叫阿檀把豆豆放進車籃子裡,天黑前若找不回秀荷,她就帶著兩個孩子回南邊。

    真要是負氣藏在客棧里倒好了,庚武苦笑頭疼,正待要啟口解釋,「迂----」門外忽傳來馬車停駐的聲響。動靜還未落,便聽孩童腳步飛進來:「山雞哥哥!桐伯,這可是我山雞哥哥的院子?」

    山雞哥哥?紅姨眼淚一斂,緊張問道:「外頭那孩子是誰?」

    「約莫是義父帶著九皇子出宮來了。」庚武悄然舒了口氣,俊容上卻不動聲色。

    義父、九皇子……紅姨下意識撫了撫心口。鐸乾那廝黑心黑肺,和瘸子可是打小玩兒大的鐵桿兄弟,被他發現自己得要人命的。趕緊擦擦眼淚站起來,凶道:「可不許說我來了京城。」

    左右把兩個包裹一掛,提著裙擺往屋子裡頭搖曳。帕子掉在地上,倉惶之中她也沒有發現。

    ……

    鐸乾著一襲霜色長袍,攜一縷清風走進來。身後跟著九皇子永恪和二蛋。永恪一進門就往庚武懷裡撲:「山雞哥哥,我要看小豬妹妹!」

    「嘎~~」

    看見甜寶穿一身粉粉,蹬著小胖腿兒撒歡,立刻飛撲過去。

    亂了套了,一個山雞哥哥,一個小豬妹妹,輩分在哪兒?

    鐸乾不由搖頭好笑。見兩隻小崽兒眼睛哭得紅紅,車把手上綁著個包裹風塵僕僕,地上還有女人腳印和紅手帕,不由好奇道:「怎麼,這是準備去哪兒?」

    庚武往身後悄然看了看,看見紅姨在擺手,便含笑敷衍道:「哦,醒來找不見我,哭得哄不住,婆子正準備出門找尋。義父和桐伯今日怎麼得閒過來?」

    那也不用帶這麼大個包裹。鐸乾勾了勾嘴角,桃花眸間浮起一絲詭秘,卻也不再往下問。見甜寶卯著小嘴兒討抱,便把小丫頭抱起來,愛寵道:「你義母托我帶了點吃的過來。曉得秀荷出事,心裡也擔心,就是頭疼出不了門。做了兩份湯,說是給你和孩子一人一份。她甚少下廚,廚藝卻是很好的,我也甚少有機會品嘗。」

    紅姨在側屋裡看,看著鐸乾俊朗的面龐,一年不見又清削了許多,沒有十多年前的風流做派了。那個莊王府的郡主真是把他收服得很好吶。

    這是紅姨第一次聽見從鐸乾嘴裡說出他的女人,看他的神情和語氣,掩不住的體恤與保護。不由又想起從前,勸他別去招惹子青,他卻偏偏對子青鍥而不捨,那般霸道地追逐與寵溺,心裡便止不住薄涼。這京城裡的爺兒們就沒一個是長情。

    「咯噔」,不小心把甚麼東西碰撞,痛得輕哦一聲,立刻又噤聲。咬牙切齒,不曉得那丫頭到底出了什麼事,這一趟來京城又經歷了些甚麼。

    老桐聞聲回頭睇了一眼,只不動聲色把手上食盒放至石桌上,和藹笑道:「王爺昨夜一宿無眠,不放心孩子,早上朝中事物忙完,便馬不停蹄往這兒趕。」看庚武眼窩發青,曉得一樣沒有休息好,便叮囑把心放寬,不過爾耳山匪,人一定儘快找到。

    「有勞王爺,這廂代孩子們謝過。」庚武拱手致謝。默了一默,復又試探道:「不知王爺可有打聽那山匪來頭?晚輩在營中四年,交道過不少江湖莽漢,只道山匪綠林不劫皇帝出巡與欽差辦案,今次這場突襲倒是有悖江湖常理。」

    永恪在旁邊插嘴:「那山匪可囂張了,說殺不死皇帝,就先殺幾個皇帝他龜兒子祭典亡靈。」

    鐸乾正要制止,卻已經來不及。待看向庚武,卻發現庚武目中瞭然。他本是刻意瞞著庚武,不想讓他知道背景複雜而擔心,此刻不由緘默,知道瞞他不住。

    沉聲喝令永恪,此話不許再說出口第二次。見永恪吐著舌頭後怕,方轉而看向庚武道:「聽說你早上去了趟寧富胡同?莫非你已經知道些甚麼?」

    左右此刻找到梅孝奕是關鍵,庚武便直言道:「去打聽了點消息,大概知道秀荷的下落,義父請借一步說話。」

    鐸乾和老桐對視了一望,三人便往書房方向走去。

    沒有了大人,永恪便成了老大,一忽而偷親甜寶,一忽而欺負豆豆。二蛋穿一身銀鼠皮小襖正襟危立在一旁,眼睛卻被車把手上那個包袱吸引,那麼眼熟,心中狐疑不定。

    「嗚……兒子,兒子。」紅姨在窗內看著,但見搗蛋兒著黑亮棉靴,筆挺馬褂小袍,嘖,富貴家少爺打扮了。心裡喜歡啊,悲喜交加。眼眶都紅了,推開一小fèng窗眼輕聲喚。

    二蛋只覺得有聲音在叫,四處張望,忽而眼睛一亮,趁沒人注意,趕緊就溜進側屋裡來。待看見紅姨洗淨鉛華的俏臉龐,卻蠕著靴子怯怯不敢靠近。

    紅姨上下貪看著,上前拉過二蛋的手,一把就抱住:「哎唷,我的乖兒子,可找著你了,快叫娘!」

    「娘……」二蛋叫了一聲,渾身一哆嗦,立刻又改了口:「紅蠍子……他說你是紅蠍子。」

    紅姨一聽心都裂了,眼淚立刻就下來:「什麼紅蠍子?我是你娘啊。好啊,一個個來京城過了幾天好日子,就把老娘都忘了。枉我豁出命來找你,你連娘都不認,走吧,我不要你了。」

    鬆開二蛋,背過身去,擦著眼淚叫他走。

    二蛋哇一聲就哭了,把紅姨脖子抱住:「娘,娘,我可想死你了娘。」

    「胡說,你剛才還叫我紅蠍子。是,我就是紅蠍子又怎麼了?沒有我,誰人把你養大?」紅姨帕子在眼角拼命點,又想起那個剜心的一跌,跌完肚子就空了,從來沒有勇氣去回憶。

    人世間的許多味道就是如此,人一離開,什麼都拋干忘淨;人一回來,那滋味就蔓延,擁有過的捨棄掉的全部都撿了回來,並不因光陰隔去甚遠而減淡。

    「嗚嗚----我不敢叫。七叔說我沒娘,我要是再想娘,他就能讓娘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二蛋癟著嘴兒,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憐得不行。

    紅姨的心就又軟了,二蛋就是她的命根子,她一看見他就覺得是自己的那個又投胎回來了。紅姨擦著二蛋的眼淚,忿忿道:「七叔?可是那個瘸子,他還和你說了什麼?」

    「嗯,就是他。」二蛋重重地點了點頭,一一列數罪狀:「他還教我規矩,說爺兒們出門要帶帽,見人要拘禮……還要我認字讀書,我不愛讀,他就罰我抄,抄不玩就不給我睡……他還問我娘在南邊有沒有男人。」

    「真是個魔頭,看把我兒鎖得像個書呆子了。」紅姨聽得咬牙切齒,默了默,又彆扭問道:「那你都怎麼答他。」

    「我說娘的院子裡每天都是男人進進出出,大好幾百吶。他就氣得一整天沒和我說話。」二蛋眼睛亮晶晶的,委屈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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