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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04:11 作者: 玉胡蘆
    老太后瞅著小媳婦乖覺嬌嫵的臉容,那眉目間依稀幾許端王府的痕跡,到底是血脈割不斷啊。

    心中喜愛這娘兒四個,便狀似無意地嘆說道:「這些年朝政艱辛,兩河兩江旱澇不斷,先是鬧亂黨,後鎮西王府又叛亂,所有事項都是你義父全責佐助著皇上。一個男人到底只能有一顆心、兩隻手、一雙腿,忙來忙去,顧得上事業,就顧不上兒女情長。很多事兒到得閒了再回頭去想,想一想,早已經身不由己了。他父親去得早,留下他一個年輕輕的,這些年折騰下來有多不易,哀家在旁邊看得很清楚。總不能叫他幫扶了皇上這麼多年,末了自己最重要的卻受了委屈。」

    把秀荷柔白的手兒抓過去,輕撫著,意味深長道:「你也是個體貼懂事的好孩子,哀家看你夫妻倆個把崽兒帶得這樣好,心裡也疼也喜歡。帶你出來一趟,是堂堂正正的抬舉你。得的是宮中的寵,和從前的事兒都不沾邊,你義父必不再兩頭做難,更沒人敢再為難於你。往後出去場面應酬,也能堵了那些閒人的口舌。」

    老人家諄諄善誘,那細長眼眸里目光仁愛,話說得雖不直白,卻句句暖人心腸。

    但太后久居深宮,哪裡有心思去睬那十多年前幾個世家公子的風花雪月?必然是鐸乾私下去求討過的……秀荷想起走之前鐸乾在馬車外蒼削的臉容,還有那句「曾老大夫我已派人去找,一定給你和關師傅一個交代。」心思便微微一觸動。

    緊了緊太后的手心,感懷道:「謝太后娘娘恩典。民婦無以為報,娘娘若不嫌棄,懇請容許民婦每年繡一張賀壽圖,祈祝太后娘娘福祿安康,千千歲歲。」

    「好一張甜嘴兒,那敢情好。哀家出生軍家,偏就愛學你們這些小姐千金附庸風雅,呵呵哈。」太后老人家一笑,丹田氣十足,氣氛一下子又和樂起來。

    鎮西王府,叛亂……原來是由端王府鐸乾親辦……

    素玥笑顏悄然冷涼下來,抬眼凝著窗外遊走神思,看到前面已至山坳,那山坳下排著三間木屋,煙囪里有炊煙裊裊,皇上前面的車隊已經徐徐過去,卻並沒有停下來。

    不是說好了把藥端給德妃,大概三兩個時辰便能腹痛起效麼?不免有些狐疑,看了眼外頭的大總管陸公公,笑著道:「呀,出來也有些久了,怕老王妃那邊空虛,這就回去了。」

    揩著手帕下得馬車,走到陸公公身旁,笑盈盈打了聲招呼。原本定的計劃乃是周密無fèng,三間木屋住的本是修路的匠工,提前殺光了,換了弟兄們落住進去;德妃走至山坳附近腹中開始鬧騰,皇上寵她,必要陪她下得馬車,叫宮女帶進屋中借處「解急」;彼時目標赫然,暗處里毒箭疾發,定然一箭中的叫那狗皇帝斃命。然而如今前方人馬已經過去,德妃卻依然無恙,再要刺殺,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反倒叫弟兄們死傷元氣。

    素玥低聲道:「怎麼還沒動靜,都快過去了。」

    陸公公大步走路,面色些微凜然:「不該啊,那粉兒下到碗裡,早上拖的小太監送過去,按說此刻早該發作……莫非後來竟是沒喝?」

    正說呢,身後車廂里傳來太后的低喚:「哎唷,這一早上肚子怎麼一揪一揪的疼,前邊看是有排木屋,快停下來讓哀家鬆口氣則個。」

    那前邊山坳下的木屋,門前是個空場,有老者在鋸木頭,隔老遠便聽見吱嘎吱嘎響;應是他的兩個兒子在屠宰,有畜肉懸在門口枯樹下,那紅紅白白,一刀一刀硜硜哧哧,像地獄裡的府衙在裁判著死去的歹人,莫名陰森得詭秘。

    眼看皇帝已經過了山坳,二人不由相視一眼,陸公公壓低聲音:「撤了吧……叫她自個喝了。今天誰都不許動手,免得打糙驚蛇。」

    嗯。素玥點了下頭。

    陸公公便把帘子拉開,問:「太后您老人家有什麼吩咐?」

    老太后皺著眉頭,方才容光泛發的臉容變得青白:「這不是德妃近日身子不舒服嘛,哀家每天都命人送湯過去,早上你不得閒,我就叫小順子送,小順子忘記了,我就自個兒吃了小半碗,不送了。估摸著是太油膩,傷了腸肚子,喲喂,眼下揪得厲害。」

    叫宮女扶自己下去,說去那排屋子裡借個地方「避避」。

    陸公公老鷹眸下心思流轉,一邊框著老太后,一邊關切道:「您慢著些,奴才這就派人去和皇上稟告一聲,看要不要在此地歇一段再走。」若是皇上肯來,那任務依然照舊。

    太后聽了卻連連擺手,道:「不用了,一會會的功夫不耽誤,馬上就好了。德妃身子也不舒服,這大雪飛天的,叫他拐回來還多一趟麻煩。」

    陸公公面上為難,到底是沒辦法,便暗暗睇了素玥一眼,叫她去放白鳥兒,告誡幾個夥計千萬別輕舉妄動,馬車裡不是皇上,別徒傷元氣。

    白鳥乃是方才永恪手裡所玩那隻,七歲的永恪這會兒看著熟睡的小甜寶,看她抿著小嘴兒,眼睫毛長長卷卷的,一顫一顫,像一直乖呆的小粉豬。滿心裡愛得不行了,哪裡還記得鳥兒?

    素玥便從底座下悄悄取出籠子,打開小窗。

    老嬤嬤手上提著個雕金便桶,見那屋房下有婦人正在潑灑熱水,便過去附耳低聲問一句。

    那婦人聞言受寵若驚,手上瓜瓢兒都不曉得往哪裡放了,擦著衣擺連聲說「好好,快請貴人進來。」

    那擦著衣擺的手卻粗糙有菱,哪裡像是慣常燒火做飯的婦道人家,道像是慣常操刀宰人的孫二娘。

    但她正好搓著衣擺,那在宮中豢養的宮女可沒注意這些,扶著太后走了進去。

    花卷小少爺忽然嚶嚶地哭起來,小少爺愛乾淨,不喜歡尿褲子,不像弟弟,一抱起來屁股底下就滴滴答答,還笑咯咯的蹬腿撒歡兒。秀荷見豆豆睡著了,便把弟弟放到小車子裡抱起花卷下去把尿。

    叫後面馬車裡的阿檀,阿檀、阿檀,你過來照看一下,別讓姐姐弟弟醒來找不見人哭。本來想叫奶娘跟著自己一道去,但見奶娘瞌睡著,想她一路奶三個孩子也辛苦,便沒叫醒她,自個兒抱著花捲去了不遠處的土坡邊上。

    第119章去了無回

    「嚶嚶……」像是忽然察覺娘親抱著弟弟走了,甜寶小手兒一顫,哭將起來。

    怕把豆豆也吵醒,阿檀連忙把她抱起,站在車廂下面直嚷嚷:「三奶奶,三奶奶,小小姐她醒了!」

    「麼、麼~」花卷環著娘親的脖頸,娘親打著小花傘兒。十七歲的娘親穿一身銀紅色斜襟大褂,緄著花蝶邊兒,底下是藕荷的鳳尾裙。她走路胯兒愛搖,走起路來左左右右,像戲台上的白蛇娘娘嫵柔學步。花卷看不見,只能看見傘下一片兒紅,可是他知道他的娘親可美啦,衝著車廂抓小手,和姐姐咿呀呀說話兒呢。娘親要抱弟弟去把尿,很快就回來陪姐姐。

    秀荷聽聲回頭看,看見那飛雪白茫下,嬌憨半醒的小丫頭兜在阿檀的手上,巴巴地等著自己呢。自從腳丫子被燙傷,她爹爹不曉得把她疼到了天上,她呢,也依然還是愛纏娘。小嘴邊掛著顆晶瑩,嘀嗒一下落下來,乖呆得惹人疼。

    秀荷忽然想起那分娩前頻繁的夢,森林裡走路,走著走著腳下忽然有小兔子拽裙裾,撒嬌兒討抱呢,再一看,哦,旁邊還有一隻胖狐狸。這感覺真奇怪,怎生冥冥靡靡,叫人滿心裡憐疼不舍,秀荷叫阿檀:「大雪天的,趕快抱回去,哄哄就睡著。」

    甜寶似乎往前撲了撲,阿檀抓住她的小手兒說了句什麼,紅紅小嘴就卯起來,眼睛亮汪汪地凝著自己看。

    秀荷也不慣她,狠狠心轉身走了,走兩步,又莫名回頭看了一眼。阿檀已經把小丫頭抱進去了,兩隻胖腳丫晃動著,不情不願又睡下。她便轉過身去不再管。

    醇濟王府老王妃掀開帘子走下來,蹙著眉頭:「嘖,怎麼著這就停了,後面一溜兒都跟著走不動。」

    素玥連忙把小白鳥往袖中一藏:「回王妃,說是太后涼了肚子,在裡頭喝碗熱水,鬆口氣兒就出來。」

    莫貞陰涼涼地睇了素玥一眼,這路邊撿來的孤女丫頭,看著心思淺淺淡淡,內里卻原來不無厲害。這才沒多久就成了太后娘娘和陸公公跟前的紅人,一天也沒多少時辰呆在自個府上,倒比人千金小姐更自在。

    但好在對自己還算本分。

    莫貞吭著嗓子:「唔,伺候好太后娘娘,在跟前嘴兒學甜著點,王府不會虧待於你。」

    細長眼兒將周遭一圈掃蕩,看見那半開的車簾內姐弟兩個酣睡得可愛,小手兒透明粉嫩,輕輕一折就能斷了似的。她還從來沒仔細看過這一窩小兔崽子,到底有什麼魔力能把老王八蛋迷得茶飯不思,見裡頭沒甚麼大人,便想湊近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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