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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6:04:11 作者: 玉胡蘆
    「少奶奶!」秀荷身子笨重,哪裡躲閃得及?聽阿檀高呼一聲,抬眼便看到那公雞往肚子上兇猛竄來。

    「晚春你這個小毒婦----」連忙驚惶地捂住肚子,想要移動,卻哪裡移得了半步?晚春在身後緊緊扳住她的肩膀,不知是嚇得瑟瑟發抖,還是故意。但秀荷猜她一定就是故意,這個女人去了一年還是本性不改。

    四周的路人紛紛訝然止步,竟忘了如何上前幫忙。正自千鈞一髮之際,只見一道細白寒光急掠而過,聽那雄雞「咯----」一聲慘鳴,險險地擦過秀荷衣擺,頃刻便七竅流血癱死在地。

    「你還好嗎?」梅孝奕撩開淺青長袍從馬車上躍下,一娓竹扇把秀荷的腰肢小心托穩。

    他的身量其實清逸修長,只是從前總坐著,每每只是隔著老遠旁觀她。此刻這樣近距離拖著她的腰,看她嬌嬌小小不過只及他肩頭,心間莫名便泛起柔情。那柔情從未有過,今生頭一回。是男人護著女人的柔情。

    秀荷驚魂未定,只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幸得大少爺來得及時,人沒事。阿檀,我們走吧。」

    抬頭凝了梅孝奕一眼,這才恍然二人四目近在咫尺。見他眸光溫柔瀲灩,似有許多言語藏在其中,便不察痕跡地出離他的罩護,搭腕揖了一揖,叫阿檀走。

    「誒。」阿檀沖晚春惡狠狠地齜牙,走上來扶住少奶奶。

    主僕二人擦過梅孝奕身畔,那街心曉風輕拂,將他的衣袂卷過她褂尾的海棠花兒,將她的淡香拂過他清削的下頜----她不理他。

    但他心思深邃,知她看懂了他的目光,清冷的薄唇便微微勾起一抹笑弧,想起那句話----「待他日歸來,希望你能夠如他們一樣,也仰視我一回。」

    「少奶奶,我這隻雞生得油光發亮,本能賣個好價錢,因為你而死了,您可得照價賠償我。」賣雞的阿姆問秀荷討要銀子。

    秀荷正要掏口袋給,一隻墨色荷包已經遞至籠子邊----

    「肇事的是我姨太太,這價錢本該由我來賠。」梅孝奕答得彬彬有禮,凝著秀荷的眼睛,又掠去旁處:「我是問你這一年過得好麼?」

    他的聲音只容二人聽見,臉上線條雖清瘦卻雅俊,眼睛在看別處,其實卻在等她回答。

    秀荷想起梅孝廷,兄弟兩面相生得可真是像,脾性卻是天差地別,一個執拗不泯把人逼得不能活,一個卻冷冷清清總將距離留得恰到好處。

    秀荷說:「還好……對了,我們家新近買回來那些地,在你們的下游,昨兒個莊戶過來告狀,說你們家的佃戶把山上下來的水堵住了,不讓往下流。眼看端午快到,稻苗缺不得水,還望大少爺得空給佃戶們說說,既是山頂下來的泉水,那便是公用的,這樣堵著不給下游用,實在是。」

    回來這幾天,已知梅家的好地幾乎全被庚武買去,剩下的都是些半山腰上的陰僻水田。梅孝奕竟然說好,默了一默又問秀荷:「還有什麼需要吩咐的麼?」

    秀荷說沒了,又道了一聲謝,一娓梔子碎花裙兒搖曳,揩著布簾上了馬車。

    「阿奕,你也不叫人來扶我。」晚春拭著袖子,滿眼都是受驚的委屈,想在奶奶面前顯顯自己在梅家的地位。

    梅孝奕這才看過來。他鳳眸狹長,眼中有陰光,森幽幽瞪了晚春一眼:「我說過,讓你不要試圖激惱我。」

    晚春渾身哆了一嗦,潸潸然的,這才想起去攙地上的奶奶:「哎呀,剛才嚇著了,嚇得整個兒都傻了。」

    花奶奶剛才被孫女不注意推倒,一把老骨頭蜷在地上起不來,哎唷哎唷痛喚著,責怪姐妹倆不該鬧得這樣僵。

    姐妹倆……說得真是可笑,她關秀荷搶了自己看上的男人,還算姐妹麼?真正的好姐妹會互相搶男人?

    天黑下來,月光透過四角的天井,在窗內小榻上打出黑藍光影。這是座死寂的宅子,如今男人們不在家,老太太夜裡連燈也不讓人多點,忽而窗外飄過一個家僕身影,還以為不慎入了鬼宅。

    燈泡已點燃許久,芙蓉膏卻還不見送來,晚春慵懶地倚在小矮桌旁,用細銀針挑著煙筒,沒心沒緒地想事兒。想著白天關秀荷圓鼓鼓的肚子,形狀那樣好看,心裡就不甘。知道那個清雋英武的男人沒少疼她,沒少弄她的身子。那個女人沒纏足,身量長得開,腰肢兒細胯骨兒寬,是個男人都想弄,他們兩個夜裡頭定然很歡快吧……反正肯定比自己歡快,七天才奢侈一回,還要算著時間,看那個半死人的心情。

    「吱嘎----」聽雕花房門打開,連忙半匍起身子等待。已經變成男人的漢生再不清白文弱,漢生寬闊的肩膀把那硬僵僵的大少爺駝了進來,往她跟前一橫,滿屋子便都是刺鼻的中藥味。

    「照顧好少爺。」漢生凝了晚春一眼,眼神在她半開的衣襟上滯了一滯,頭一低出了門。

    沒給她留芙蓉膏。

    「放心,我死了他還死不了。」晚春沖漢生的背影吃吃笑,眼神漸冷,又收斂回來打量身邊的梅孝奕。

    才泡過湯藥的梅孝奕俊顏煞白,唇線往下緊抿,像是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

    晚春知道他的腿根本沒好全,隔兩天便要泡一次湯藥,那個甚麼羽禪的老頭給他開的這個湯,泡完後兩個時辰身子都僵著動不了。晚春也知道這個陰冷的男人他又在懲罰自己,因為白天那一隻差點叫關秀荷早產的公雞,他今晚便不給她煙吃了。

    不吃就不吃,反正她剛才已經過了一筒。

    晚春便匍過來,染著丹寇的紅指甲把盤扣解開,露出裡頭兩個圓柏的風景。南洋木瓜吃得多……也或者是漢生每次都弄得太狠……晃來晃去的,可沉了。這不怪她,漢生是受了他的默許才敢進她的房。

    晚春在梅孝奕跟前晃,梅孝奕豐俊的額頭上都是汗珠,鳳眸中有殺人的怒光。晚春才不怕,反正他從來不主動和她說話。他不給她香膏,她就故意弄他難受。

    晚春的手沿大少爺腹垮包裹著的薄毯往下滑,忽而一下子勾開,然後他的浩瀚便不遮不掩、赫然在目。是真的浩瀚,比漢生的不知道好了多少,但她知道他不會碰自己,他得留著,留給他心裡的那個女人。

    晚春想起五月的初夏天,才從大營放出來沒多久的庚武,站在屋樑下,赤著黝亮的臂膀,硬實腹肌上一顆顆汗珠往下淌……落在腰腹處忽然便不知去了哪裡。

    晚春便吻住大少爺,嗨,他的膝上全是針灸的痕跡,為著能回來,可真是吃了不少的苦頭呀。

    晚春含糊不清地說:「心裡是不是很不舒服?腿才剛能走一個月,這就迫不及待回來了,回來又怎樣?人家還不是肚子都弄大了。女人一生下孩子,可就更和你沒關係,更何況她的男人那樣厲害……哦,也幸虧她跟的是他,要是跟了你呀,你可捨不得把屋子騰給漢生~」

    嘴上說話,見他痛苦地咬著精緻薄唇,那裡今夜竟然有動靜,膽子便大,想要和他好。

    那昏黃燭火下,男人怒意凜冽的目光像是能殺人,奈何身軀動也動彈不得。晚春得意起來,想要扭腰坐下:「嗤嗤~也就是我倒霉,早知道你們梅家要垮,我可就給別人做正房太太去了。不過你如今可別想甩掉我,你暗地裡做的那些勾當我可都曉得,你要是甩我,我能叫你們全家殺頭~」

    「呼----」忽然燈火卻被吹滅,灰濛中只覺腕骨處被重重一擒,聽他一聲陰冽地「信不信爺此刻就殺了你?」

    「啊!」晚春發出短促的痛叫,那被褥輕蠕,黑夜頃刻便把所有動靜吞沒。

    第084章雪地銀花

    新採摘的箬葉翠油油的,在水中濾出田野的清香,端午還未到,賦閒的女人們便已圍坐在桌邊包起了粽子。秀荷肚子大得呀,凳子都怕她坐不穩當,嫂嫂們不讓她包,一個人耐不住寂寞,便靠坐在躺椅子上給寶兒做衣裳。

    福惠把箬葉捲成小圈兒,回頭看見了便抿嘴笑:「唷,去年誰還說不生來著,瞧這盼的,做完了小丫頭的又做胖小子的。」

    秀荷手中針線不停,臉蛋微紅:「二嫂就愛取笑人。左右閒著也是閒著,備上幾套總好過沒有,用不了到時候送給美娟就是了。」

    雲英附和道:「說的也是,接生婆也未必次次猜得准,這萬一要生下來個胖小子,可不好叫他光著小屁股蛋兒。」又叫秀荷不要總坐著,繡不完回頭大家幫著繡,多起來走動走動好生產。

    庚家到了庚武這一輩全是男丁,輪到小一輩兒的,除了穎兒其餘全是丫頭。秀荷最近常夢見在林子裡采蘑菇,看見路邊蹲著一隻清靈清靈的小白兔,她把它抱起來,裙角怎麼又有小東西拽,低頭一看,嗨,地上還有一隻小胖狐吶,乖呆乖呆的渴望她抱。相似的夢一連做了好幾回,心中暗自稀奇,卻也悄悄藏掖歡喜,暫時不想說給婆婆和嫂嫂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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