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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5:11:16 作者: 簾重
梁恆波點了下頭。他沒有進行自我介紹,但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知道他們是夫妻了。
「你有福氣,Jen有能力,也是美女,美女強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對方說,他已經喝醉了,反覆拍著梁恆波的肩膀。
Jen是宋方霓的英文名,梁恆波才知道。或者,她說過,他可能忘了。他內心有種淡淡的煩躁。
再坐了一分鐘,梁恆波起身告辭。
他今晚滴酒未沾,能開車回家。
梁恆波獨自走到車前,拉開車門,矮身坐進去。車載音響里自動開始播放著Onuka樂隊的歌,是上一次沒聽完的專輯。
車前的大燈自動亮起,照亮了地下停車場的一堵灰牆。
但梁恆波沒有啟動車,只是坐在駕駛座。
至少五分鐘裡,他的手在微微地發抖,而他用盡全力,都無法繫上安全帶。
一種很熟悉的,很荒謬而令人恐懼的焦慮,像一重比另一重更高的大波浪,突然直接就壓了過來。
梁恆波除了本職工作從不參加應酬,也不怎麼喜歡出門旅遊。
從不,基本上為零。
幸而,他是在一個網際網路公司工作,科訊高層基本都是做技術出身,會默認技術人員有或多或少的怪癖。
曾經每兩周一次的高層會議,廣州總部的總裁風雨無阻地派出自己的私人司機,大清早在他家樓下強行堵門,再用私人飛機把他接過去,當天還要把他送回來。
應該沒有正常的女人,想要這樣心智薄弱的男朋友或丈夫。
他和宋方霓短暫一起生活的日子裡,她體諒著他更多。她曾經想出去吃個館子,但梁恆波寧願把廚師叫上門,都不想出門。他有一天晚上突然完全不想說話,她也沒打擾他。他知道她開始讀各種心理學的書,但是,她沒有試著用那些理論去分析他。
梁恆波想到今晚大放異彩的宋方霓,他們的關係真的牢固嗎。
回上海的宋方霓,會做什麼?歐陽文目前也在上海。她會去偷偷見他嗎?他們之前分離過一次,他們能熬過一次又一次分離嗎?
什麼是抑鬱?可能就是,根本什麼事還未發生,突然間,一切就不太好了,感覺自己的所有尊嚴和努力,被另一種強大的勢力踐踏著,被一種心痛所攥取。
梁恆波的思維高速地運轉著,他不僅想到宋方霓,還開始思考各種繁雜工作,想到上市,想到要背負幾千名員工的生計,那麼多宏大的議題,卻在想到待會得開車離開停車場,需要掃碼交個停車費,可能要和守門人進行簡單的交流,就胸口刺痛。
他整個人像殭屍般坐在豪車裡,抬不起胳膊。
這時候,車載連接手機的屏幕,突然在黑暗裡,微弱地亮起來。
是宋方霓。
她冷不丁地發了一條微信。上面,只有六個字:我愛你,梁恆波。
梁恆波看到了,但沒有管,他的眼睛刺痛著,呼吸也困難。
那股焦慮已經開始具象化,就像冰冷的深海水,眨眼間就沖刷到胸口。梁恆波卻只能靜靜地坐著,無法自救,整個人都在看著自己被冷寂地鎮定地淹沒,
但是,車內再次亮起光——還是在他手機上,又有一條微信發過來。
還是她。
還是宋方霓。
還是打的那句話。
「我愛你,梁恆波。」
然後在長達五分鐘內,他的手機,變成了一個自動泡泡機,不斷地湧現出新泡泡,不斷地提醒他,正在源源不斷的收到新信息。
輕快的信號音,就像在三千米深海之下的潛艇所唯一所能接受到的信號。
梁恆波不得不凝視著屏幕,突然之間,他刺痛的手指能動了。
他顫抖點開了手機。
宋方霓居然給他發了三百多條「我愛你,梁恆波」。完全沒有任何別的話,就是單調的六個字。
「我愛你,梁恆波。」
文字,密密麻麻地占滿了屏幕,往下劃,要劃一會才到盡頭。那麼多的愛,而他的名字,在其中被包圍著,很醒目。
他已經沒力氣去打字,只回了句語音:請你自重。
下一秒,宋方霓就發來回覆:「這麼傲嬌的嗎?」
梁恆波再回了一條語音:「這樣就算對你傲嬌了呀?」
宋方霓很快地打來語音電話。
她小聲地在另一頭抱怨著,就是因為今晚梁恆波在場,她全程都不敢抬頭看他,甚至還說錯了好幾次話。
梁恆波不由問:「你知道我在看你?」
「當然知道!」她說,「但我不能看你。因為職場上的女人,特別容易落得不理性的刻板印象。我想要在他們面前,表現得雷厲風行且理智無情,而不是在你面前那一種……」
「哪一種?」他很乾澀地反問。車內的音樂還在播放,正好掩飾他聲音里的虛弱。
「很情緒化又很愛對你表白的花痴小女人。」宋方霓簡單地說,「我不太喜歡這樣。」
沉默了會,她聽到他說:「我從不覺得你花痴,我覺得,你是我的天使。」
越是輕筆留白處,卻叫人念茲在茲。
另一邊的宋方霓坐在車的后座,將雙膝併攏,用力地抵住胸口。黑暗中,她的臉濕潤且粉紅。
隨後,宋方霓收起笑容,她悶悶地說:「梁恆波,你這人真的扮豬吃老虎,你就是來毀我事業的對吧!我跟你說過,待一會,我是要跟別人談判自己的理想薪酬,我可以對你表白,但你不准跟我表白,快點損我幾句,讓我清醒一點,認識到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商業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