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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5:08:59 作者: 陳之遙
她沒敢盯著他看,但那個形象卻已經炙灼在她眼底,移開目光之後仍舊留在她的腦海之中。
她又一次地想,他們是有多久沒見了?
最後一次見面是2008年的6月份。2008至2019,一道最簡單的減法題,她卻好不容易才算出來,答案等於11。她跟他已經十一年沒見了。
都說男人比女人禁老,但其實從20出頭到30多歲,男人的變化並不比女人的小。
她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卻也參加過幾次同學聚會,中學的,大學的,見識過許多青蔥少年胖了,禿了,或者變成了油滑世故的大叔,有一張縱慾過度卻自我感覺良好的面孔。但她從來沒有試著想像甘揚後來的樣子,甚至很少想起關於他的事。
最初是因為不敢,後來是自以為忘記了。
分開之後最初的那三年是最難捱的,唯有掙錢能夠轉移她的注意力。只可惜再多的項目總也有做完的時候。而且,秦暢有時還會給她一個最後通牒,定下期限讓她去休掉延了太久的年假。「再存著就作廢了,不能換錢的。」這句話對她這種財迷來說還是有點作用的。
那些假期,她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出去旅遊,或者逛街買東西,揮霍掉新分到的獎金。她寧願大白天呆在家裡,拉起遮光窗簾,盤在床上睡覺,醒了就看電視劇,看累了又睡過去。香港服務公寓裡做清潔的大嬸來打掃房間,好幾次撞到她穿著衛衣衛褲兜帽戴在頭上,黑燈瞎火地窩在沙發里看《行屍走肉》,換了床品抹兩下灰趕緊退出去,大概覺得她這個人精神有點問題。
直到這一天,她忽然發現,自己其實還是想像過他的樣子的,也許就是在那些看著《行屍走肉》的午後,或者是後來她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下了決心做出一些改變的時候,甚至更近一點,就在她讓李佳昕發出這一次邀請的時刻。
無論做什麼,她也許一直無意識地在腦中描繪著他的面孔,恰如電腦後台運行著一個總也關不掉的病毒程序。以至於在這一刻,她可以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並把他嵌入自己想像的那個樣子裡,分毫不差。
十一年之後的甘揚,沒有胖,沒有禿,也沒變成世故油滑的大叔。他依舊雙肩舒展,身型挺拔,看起來甚至比二十出頭的時候更壯了些,手臂裸露出來的部分肌肉線條分明,面孔的輪廓也比從前凌厲,就像是一張照片一下子被調高了銳度,呈現出來的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只是退去了曾經一眼見底的少年氣,已經全然是個男人的樣子了。
丁之童知道,這樣的一個人一定是有故事的,雖然她猜不出那故事是什麼,但卻可以肯定他已不是那個有著一張沒被社會欺負過的臉,在伊薩卡種菜跑步的甘揚了。
他沒朝她這裡看,她不曾失望,反倒放了心,隱蔽在人群後面暗中觀察。
只是比賽之前短短的幾分鐘,各隊正站在一起拍照。那邊自然也是三男一女,女隊員看起來年紀很輕,一把豐美的長髮束在腦後,身上穿著一套粉嫩的lululemon,十分亮眼。三個男人裡面,除了甘揚,還有一個緯度驚人的光頭大叔,和一個戴眼鏡的瘦子。
四個人展開了一面隊旗,旗子上印的是一家綜合訓練館的標誌。
他也在練Cross-fit?這難道就是他同意參賽的原因?
時隔11年,丁之童再一次覺得詭異,甘揚跟她又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一種尚屬小眾的健身方式,What are the odds!
「哎,就在那邊,第五道。」李佳昕也發現了目標,湊過來跟她匯報。
丁之童嚇了一跳,像是幹壞事被抓了現行,這才記起自己今天是為什麼來的。
What are the odds!她又一次地想,他們要買斷出局的股東就是她的前男友,而且還是分手分得很難看的那一種。
不過一旦回到掙錢的主題之下,她反而覺得自在了。不就是前男友麼?該出局的還是得出局,該掙的錢,照樣得掙。
李佳昕臉上也已經掛好職業的笑容,朝著那邊揮手,然後告訴丁之童,瘦子就是「訓練盒子」的CEO,一身黑的就是那個穿獨角獸T恤的二股東。
「沒錯,是我校友。」丁之童點頭確認,沒再朝那裡看,專心開始做熱身。
「什麼背景啊?」李佳昕又問。
「富二代。」丁之童給了個最簡單直接的答案。
「哦~」李佳昕心領神會,顯然認為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丁之童猜得到他想到了什麼。
最近幾年,她專注做買方的項目,知道富二代雖然有錢有資源,其實卻是專業投資人最不想沾邊的類型。
世人忙忙碌碌,只為碎銀幾兩。唯獨這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可以不接受這普世的法則,他們任性,擰巴,偏執,還有可能會鬧出各種各樣奇怪的狀況。她經歷過最極端的例子是併購正在談著呢,對方突然失聯,等刷到新聞,才知道人已經進去了,罪名是容留他人那啥,外加故意傷害。哦不對,還有更極端的,項目做到一半,收到了葬禮的邀請,醉駕。
她想說,甘揚不一樣。可再轉念又覺得自己好笑,她知道些什麼呢?她也許從來就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電子鈴聲就在這時響起,比賽開始了。
她最後只是對李佳昕說:「等一會兒結束了過去聊聊吧。」
第一個項目是作為熱身的一千米接力,每隊四個成員,一個接一個地上跑步機。沒有規定次序,但大家似乎都默認了女士優先,大概也算是一種策略,要是落後了,後面幾位實力強的還可以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