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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5:06:15 作者: 景戈
——「在幹嘛呢?」他問。
簡卿重新組織語言,一字一句,慢吞吞地開口,像是牙牙學語的孩子。
——「我在計程車上,簡宏哲出了車禍,我要趕回渝市見他一面。」
「當時為什麼不說。」他繼續問。
簡卿張了張嘴,小聲地說:「我怕影響你做手術。」
陸淮予沉默不語。
良久。
「簡卿,我的手術成功率是99%。」
簡卿一愣,不知道他突然說這個是為什麼。
「我做手術很厲害,所以你不用覺得會影響到我。」
「就算真的影響到了,會做手術的醫生,不是只有我一個。」
「......」
陸淮予低著頭看她,沉聲問:「知道了嗎?」
「知道了...」簡卿揪著手裡被揉成一團的領帶。
「好。那繼續。」他的手肘撐在椅背上,好像一點不著急似的。
「晚上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為什麼還不說?」
簡卿沉默許久,才慢吞吞地開口,「我不想讓你看到我家裡的樣子。」
她已經很努力的,挺直腰板的生活。
可是陳妍和簡宏哲,是她擺脫不掉的。
就連法律層面上,她都沒有權利去斷絕和簡宏哲的父女關係。沒有任何的手段和條款承認,子女可以和有血緣關係的父母斷絕親子關係。
就像今天這樣,即使簡宏哲很糟糕,但她依然會拿出錢,救他的命。
因為她很害怕,自己會活的像簡宏哲一樣,變得沒有人性。
但是這些東西,是她不願意暴露出來的。
儘管她很努力在隱藏,隱藏內心深處的自卑。
「我覺得我的家庭,太糟糕了。」簡卿低低地說。
一字一句,落進涼涼的月色里。
陸淮予凝著她,眼底紅紅的,小幅度的抽噎。
一個人很難去擺脫原生家庭所帶來的影響,這是社會性動物的必然。
受童年經歷的束縛,糟糕的撫養者,讓簡卿成長為很典型的疏離型依戀類型。
她習慣性的迴避,隱藏自己的情緒。
難以信任他人。
漠然。
正是因為很清楚她的這些問題,所以才讓他格外的心疼。
陸淮予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輕嘆一聲。
算了。
他和小姑娘計較什麼,大不了以後慢慢教就是了。
還能怎麼辦,就這麼一個學生。
一天教不會就教一個月。
一個月教不會就教一年。
一年教不會就教一輩子。
陸淮予的神色柔和下來,不再板著臉和她講道理,冰涼的手背觸碰她臉頰上淺淺淡淡的印子。
「痛不痛?」
簡卿下意識搖搖頭。
陸淮予皺了皺眉,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好像是在警告。
「......」
「挺痛的。」簡卿改了口,老老實實地說。
「那你打回去了沒有。」他問。
簡卿悶悶地說:「沒有。」
「為什麼。」陸淮予聲音沉了兩度。
「打她,她就鬧得更厲害了。」簡卿低著頭,「而且我也打不過她。」
小姑娘的戰鬥力,確實不如四十幾歲沒皮沒臉的女人。
到時候抓起衣服頭髮來,更是吃虧。
陸淮予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就這麼點兒出息,你還有理了。」
-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ICU病房的門開了,推出來一張病床,上面蓋著白布,躺著的人一動不動,已經死了。
簡卿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她光坐在這裡一天,就看見兩三個治療無效被推出來的,活著出來的倒是一個沒有。
深夜的醫院,溫度很低,更顯得淒涼。
患者家屬簇擁到病床前,嚎啕大哭。
「......」
簡卿設想了一下,如果簡宏哲死了,她會有什麼反應。
可能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
陸淮予脫掉外套,蓋在她的身上,「我去找一下值班醫生。」
晚上的值班醫生正巧是簡宏哲的主治醫生。
陸淮予簡明扼要地問了具體的情況,看了CT和各項指標的化驗單,確認沒有生命危險,順便提了一些用藥的建議。
主治醫生一愣,又立刻懂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對的,很快讓護士去照辦。
他忍不住偷偷打量起眼前斯文有禮的男人,舉手投足處處透著矜貴與優雅。
看起來和46號床那家人一點沾不上邊。
晚上值班沒什麼事,主治醫生閒著無聊地問:「你和患者是什麼關係啊?」
陸淮予盯著牆上的頜面CT圖,不帶遮掩地說:「他女兒男朋友。」
主治醫生拖著尾音『哦』了一聲,腦子裡對上那個很漂亮的小姑娘的臉,拍了拍陸淮予的肩膀,頗為同情地說:「攤上這麼個丈母娘,夠你受的。」
「你下午沒來是不知道,那鬧得,真是凶。」
「明明是她老公自己違章被撞了,還怪起女兒來了,罵罵咧咧的真是難聽。」
「我看這女兒挺孝順的啊,跑上跑下繳費,哪像她似的,嫌ICU貴不肯送進去,人差點被她折騰沒。」
陸淮予就這麼默默地聽,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末了禮貌客氣地道謝,走出了醫生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