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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5:06:15 作者: 景戈
    「這麼巧,你也是今天。」女人繼續問:「為什麼呢?」

    「......」

    薄薄的一張卡片被他捏在手裡,分量很輕,問題卻很沉重。

    為什麼呢。

    因為他從來順遂的人生里,出現了一次失敗。

    有的人失敗,可能是事業受挫,可能是賠了所有的金錢,也可能是經歷一段不如意的感情。

    而他做了一場失敗的手術。

    手術的問題出在哪裡,陸淮予很清楚。

    這是他職業生涯里,第一個沒有從死神那裡拉回來的人。

    那個病人也就和眼前的小姑娘差不多歲數,面對癌症,樂觀開朗,笑著被推進手術室,期待著新生,可最後卻永遠地闔上了眼睛。

    在成為一名醫生時,他就知道,生死不過是醫院裡每天發生,很平常的一件事。

    死神最終會帶走所有人。

    可他還是想要去和死神搶人。

    他承擔了非常大的責任,最後卻失敗了。

    所有人都在安慰他,說這不是他的錯,說他已經盡力了,說手術的風險是必然的,他不可能救下每一個病人。

    他的確很快地恢復正常,投入接下來的工作。

    但也只是表現的正常。

    醫生這個職業就是這樣,不可能每次出事都要哀悼一番。

    陸淮予沒有回答她問的為什麼。

    只是沉默地拿起桌上的圓形印章,給卡片蓋了一章。

    「下一個問題吧。」他說。

    第61章 你乾淨嗎?

    「你還沒說為什麼呢?」

    簡卿從床上坐起來, 手裡抱著軟枕,靠在床頭,很安靜地聽他講述那天發生的事情。

    陸淮予的聲音低啞徐徐, 很有耐心地敘述, 好像在說很久遠的故事。

    講到一半,她忍不住插話去打斷。

    很想知道, 為什麼那天是他最糟糕的一天。

    「......」

    陸淮予頓了頓, 陷入沉默,過了許久,才緩緩開腔。

    「因為那天我做了一場手術,然後病人在手術過程中大出血沒有搶救回來。」

    他用很平靜的語氣說道。

    這是他第一次提及。

    三年以來,陸淮予始終對這一次手術意外避而不談。

    即使沒有人責怪他, 即使沒有人在當時能做的比他更好。

    可他卻始終不能釋懷, 術後不斷地問自己。

    如果他做得更好,如果他能夠更慎重一點, 更努力一點, 是不是結果就會不一樣。

    「......」

    簡卿怔怔地盯著黑暗裡的某一處。

    知道陸淮予就坐在那裡。

    雖然他的聲音平鋪直敘,足夠冷靜,冷靜到聽不出其中任何的情緒。

    可她卻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難過和沮喪。

    即使已經過去那麼多年。

    簡卿想起之前在無名燒烤店的時候。

    提及陸淮予的小心謹慎, 幾乎每一場的手術都要跟。

    不敢再冒任何的風險, 不能再忍受任何的差錯。

    頜面外科的醫生護士對此緘口不言,想來是知道他的轉變是因為什麼。

    鼻子有些酸酸的, 突然很想抱一抱他。

    簡卿也這麼做了。

    雖然還在生他的氣。

    陸淮予坐在雙人床旁邊的靠椅上,簡卿赤著腳,站在他面前。

    兩個人的高度差讓她擁抱的姿勢有些曖昧,柔軟的腹部碰觸上他的發頂。

    閉塞的酒店房間裡,空氣很悶, 幾乎令人透不過氣。

    陸淮予低著頭,凝視黑暗的深淵。

    突然之間,深淵裡伸出了一雙手,柔軟溫熱,擁抱住了他。

    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甜橘子味,很好聞,像是夏天清爽的橘子汽水。

    簡卿像安慰孩子一樣,輕輕拍著他的背。

    陸淮予怔怔地盯著地面,無垠沉沉的黑夜裡,藏住了他眼底的紅。

    「第二個問題是什麼?」她問。

    -

    酒吧里的客人逐漸多了起來,頂燈束光逆時針的旋轉,五光十色。

    旋轉的速度不快,仿佛是歲月的走馬燈,悠長而緩慢。

    簡卿伸手翻起壓在桌上的第二張卡片。

    好像看不清上面的字,她眯著眼睛,幾乎把臉貼在卡片上。

    然後一字一頓地念出問題——

    「你現在最強烈的願望是什麼?」

    「我想變有錢。」她不帶猶豫地自問自答。

    陸淮予掃她一眼,真是樸素而庸俗的願望。

    簡卿支手撐在臉上,眨了眨乾淨明亮的眸子,「那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

    男人薄唇輕抿,像沒聽到似的,一聲不吭。

    簡卿喝醉以後,變得話很多,嘴裡不得閒。

    見他不說,就自己歪著腦袋,胡亂地猜。

    「身體健康?」

    「萬事如意?」

    「財運亨通?」

    「......」

    陸淮予輕扯了下嘴角,「你這是和我拜年呢?」

    「是呀。」簡卿被他拆穿,咯咯地笑了起來,攤出一隻手,「那你有紅包嗎?四十萬就夠了。」

    陸淮予挑了挑眉,當她是在玩笑,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他低下頭,目光落在腕處的手錶上,時間已經不早。

    酒吧里的靈魂在夜晚的遮蔽下,開始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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