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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5:06:15 作者: 景戈
    在旁人眼裡看可能有些可笑,不過是一場買賣,賣的人竟然還想把錢還回去,也不嫌虧。

    好在從她一點點還錢開始,那個人就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接受,當做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債務關係。

    簡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這件事情,一直埋在她內心深處,早已化作沉疴,如今又被重新揭開,依然是鮮血淋漓。

    她不後悔,也不恨誰。

    只是覺得,好像從此失去了可以被愛的資格。

    客廳陽台的門沒關緊,風從門縫裡泄進來,裹挾陣陣寒意。

    簡卿打了個哆嗦,懶得動彈,扯過沙發上的羊絨毯蓋在身上。

    低低的溫度讓她整個人懨懨的,跨年晚會又唱又跳,歌舞昇平,也讓她提不起勁。

    她陷進柔軟的沙發里,闔上有些酸澀的眸子,意識渙散,沒什麼期待的,等著新一年的到來。

    -

    玄關處傳來輕輕地開門聲,微不可聞。

    男人從外面進來,風塵僕僕,大衣搭在臂間,領帶被他扯得鬆散,襯衫最上兩顆扣子解開,好像累極了,不自覺地擰著眉,眼神里透著應酬後的疲憊和倦意。

    在他看到沙發上躺著的小姑娘後,漆黑如墨的瞳孔微微放大,眉心舒展開來。

    客廳里很安靜,光線昏暗,只有一盞地燈發出暖黃色的光,電視屏幕光忽明忽暗。

    簡卿縮在沙發的一角,蓋著白色的毯子。

    烏髮散落在肩上,睡著時的神態溫順、平靜。

    半張側臉隱在陰影里,勾勒出柔和的線條,小扇子似的眼睫蓋下,灑下一片陰翳。

    她的呼吸很輕,有節奏地上下起伏。

    小小一團,像一隻慵懶的奶貓兒。

    陸淮予無聲地舒了一口氣,緩緩漫長,生怕驚動熟睡的人。

    他的眼神漸漸柔軟下來,仿佛被眼前的一切治癒,洗去一身纖塵。

    怕吵醒她,陸淮予沒有穿拖鞋,就這麼走到沙發旁,單膝跪在地上。

    他的身形挺拔,肩膀寬厚,擋住了光線,將簡卿整個罩在陰影里。

    目光久久地望著她,漆黑的眼眸幽深沉沉,半明半昧。

    瞳孔里映著眼前的人兒,宛若盛著宇宙星光。

    著了魔似的。

    仿佛成了竊賊,窺視著稀世的珍寶,又不知道為何,小心翼翼的,不敢去碰觸。

    周圍的環境好像靜滯。

    電視發出嘶嘶的嘈雜聲,主持人大聲地喊著——

    3。

    2

    1。

    陸淮予輕輕地開口,「新年快樂。」

    聲音低啞徐徐,微不可聞,克制又壓抑。

    很快就融進空氣里,隨風消散了。

    心臟仿佛漏跳一拍。

    簡卿閉著眼睛,一動不敢動。

    感受到他離得自己很近,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

    他的視線灼灼,滾燙熾熱。

    零點的鐘聲敲響。

    窗外是流光溢彩的煙花。

    漫天金雨,宛若火樹銀花不夜天。

    明暗交錯的火光,映在簡卿的臉上。

    倏地——

    她的臉撞進一個寬厚的胸膛,緊貼著心臟,甚至聽得見有力的心跳聲。

    陸淮予將她抱起,動作輕柔緩慢。

    撲面而來的薄荷香在空氣中擴散,夾雜著淡淡微醺的酒味,縈繞在鼻間,占據了她所有的感官。

    隔著薄薄一層衣服,他的掌心溫熱,扣住她的腰腹。

    簡卿絲毫不敢動作,屏住了呼吸。

    生怕驚動了將她溫柔以待的人。

    卑鄙地貪戀這一瞬,好像男人身上淺淺的酒氣把她也醉了。

    時間仿佛變得很慢,又不夠慢。

    陸淮予抱著她,走過客廳和走廊,側身用手肘推開臥室的門,然後將她輕輕地放下。

    柔軟的床鋪將她裹了進去,羽絨被蓋在她的身上。

    腦袋陷進蓬鬆的枕頭裡,烏髮散落至四處,在她的臉上像羽毛一樣掠過,痒痒刺刺,一直蔓延至內里。

    乾淨修長的手,骨節分明,幫她撥去臉上惹人不適的碎發。

    指腹輕輕划過,留下一道看不見的痕跡,觸感清晰。

    臥室沒有開燈,只有走廊的一點點光從門外泄進來。

    直到門被闔上,偌大的臥室里,重歸無垠的黑。

    簡卿眼睫微顫,睜開明亮盈潤的眸子,長長呼出一口氣。

    她動了動,臉頰滾燙,貼著枕頭微涼。

    而後翻身把自己從頭到腳,裹進被子裡。

    一米八的大床上,鼓起小小的球。

    沉沉的黑暗裡,藏匿著她耳根處的緋色,紅得滴血。

    心臟劇烈地跳動,幾乎要衝出身體。

    真是太糟糕了。

    -

    簡卿一晚上翻來覆去,裹著被子打著滾,睡不著。

    都說是漫長無垠的夜晚,在今晚卻顯得格外短暫。

    天色露出魚肚白,透過窗簾的縫隙侵入。

    意味著,她在這裡的工作已經結束,沒有什麼理由再留下。

    不想和陸淮予當面告別,簡卿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收拾走她所有的東西。

    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用過的牙刷,毛巾,幾隻鉛筆和顏料。

    除了那副木質的畫架不屬於她,卻被她畫畫的時候不小心,染上了各種顏色,好像是她在這個家裡留下的唯一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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