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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5:06:15 作者: 景戈
    好像陳媛這個人一樣。

    十幾平米的小飯店裡,擺著五六張四人木桌,桌腿已經發霉, 地上到處是踩爛烏黑的餐巾紙。

    明明入冬, 還有許多的蒼蠅在飛,門口就擺著兩個泔水桶, 沒進店裡就讓人作嘔。

    現在正是飯點, 校門口其他的店裡人滿為患,這裡倒是門可羅雀,一個學生也沒有。

    門口的青石台階上, 蹲著兩個小混混似的人, 抽著雙喜,煙霧繚繞。

    小店的牆面上, 被人潑滿紅油漆,寫著兩個紅色的大字『還錢』,油漆順著字蜿蜒曲折向下流。

    他們一句話不說,也沒打砸地威脅,就是蹲在店門口, 已經足夠威懾力,沒人敢光顧這家店,連外賣的也不接這一家的單。

    簡宏哲像是已經習慣,就當他們不存在,兩邊相安無事。

    他手裡拿著蒼蠅拍,對著玻璃胡亂地拍,身上套著藍色的圍裙,印著金龍魚調和油的廣告,圍裙上深一塊淺一塊,滿是油漬。

    靠近店門口的方桌上,坐著一個女人,穿著駝色貂皮大衣,毛質粗糙,一眼就能看出是人造的纖維毛。

    她燙著廉價的捲髮,顴骨很高,指甲上染紅色指甲油,一下一下摁著計算器對帳目,最後煩躁地把帳本一合,往簡宏哲身上丟去。

    「你看看,這個月又白做了。」陳妍怒氣沖沖地罵道,言語尖酸刻薄,「店裡店裡掙不到錢,外面外面欠著債,你說你能做什麼?」

    陳妍越看簡宏哲打蒼蠅的窩囊樣越氣,連帶著她和兒子一起吃苦,後悔自己當初怎麼看上了他,咬著牙罵,「廢物!」

    簡宏哲自知理虧,心裡憋著火沒發,彎腰撿起地上的帳本,一抬頭,就看見遠處走來的簡卿,眼睛一亮。

    趕緊拍掉帳本上沾上的衛生紙和灰塵,直起腰杆子,「我女兒替她爸爸還錢來了,馬上老子就能東山再起。」

    門口抽的煙霧繚繞的兩個小混混對視一眼,目光直白地落在簡卿身上,咧著嘴笑,帶著促狹和不懷好意。

    「妹妹,你要怎麼替簡宏哲還錢啊?」

    小混混視線移到跟在她後面的周承,彈了個舌,像是懂了,「挺聰明啊,知道找男人幫你。」

    周承面色一滯,有些不知何所起的尷尬,明明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和人家一點關係也沒有。

    簡卿皺了皺眉,「我不替他還錢。」

    她的語調漠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小混混痞痞地挑眉,故意嚇唬她,「不還錢就砍斷他一隻手。」

    簡卿依舊沒什麼表情,瞟他一眼,「你想砍就砍吧,只是到時候進去那麼幾年,我覺得對你來說有點虧。」

    「......」

    小混混被她懟得一時語塞,他看慣了欠債者家屬的各種反應,倒沒見過這麼冷淡的,覺得有些自討沒趣,罵罵咧咧地叼著根煙走遠了。

    周承默默地聽著,沒想到簡卿看著安安靜靜的,膽子還挺大,對著長相凶神惡煞,五大三粗的混混也不露怯,反倒是淡定從容。

    -

    李校長的黑色奧迪從學校里開出來,他探出頭殷勤地招呼,「陸教授,久等了,快上車吧。」

    陸淮予淡淡應聲,開門坐上副駕駛,車裡的煙味有些嗆。

    他的目光漫不經心投向遠處拐角的小巷,似不經意地問:「那裡面是什麼地方?」

    李校長一愣,隨他的視線看去,很快反應過來,「哦——那裡面啊,是一家小飯館。」

    時間已經中午一點,他們還沒吃上飯,李校長顯然餓了,咂巴咂巴嘴,似回憶起什麼,閒談道:「以前這家店的菜很好吃,生意也好,不光學生,就連我們老師也常常去吃。」

    「哦對了,這家店還有個很好聽的店名,叫簡愛,就是夏洛蒂·勃朗特寫的那本書的名字。」

    他故意提起作者的名字,好像這樣就能顯得自己很有文化。

    李校長在方向盤上打了個轉,黑色奧迪駛出學校,併入車道,正好能看見小巷裡的一隅,又很快將小巷甩在身後。

    陸淮予緩緩收回目光,支手撐著下巴,好像是開車開累了,沒什麼精神。

    隔了半晌,他才繼續問:「為什麼叫簡愛?」

    李校長一直找不到機會和陸淮予套近乎,難得他對學校周邊的事物感興趣,李校長說起來也就滔滔不絕。

    「這個我以前也很好奇,那么小的飯店,看不出老闆還是文化人,結果我一問,才知道人家根本沒看過《簡愛》這本書。」

    李校長打起轉向燈,接著說:「店名是老闆娘取的,老闆姓簡,很少見的姓氏,老闆娘的名字里有個『愛』字,湊在一起就成了簡愛,說是寓意『簡單的愛』。」

    他說完,笑了笑,頗有些感概,「後面這家店突然就換了一個老闆娘,簡愛飯店還是叫簡愛,只是愛沒有了,而且換了老闆娘以後,菜品質量一下就不行了,吃得人也少了。」

    李校長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似乎很是懷念原來的那家小店,「以前老闆娘是個很好的人,小店被她打理的又乾淨又整潔,我平時食堂吃膩了,總去那裡開小灶。」

    「......」

    副駕駛上的男人一言不發,就這麼靜靜地聽,凝著後視鏡里漸離漸遠的小巷子,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垂下眼皮,睫似鴉羽,斂住了漆黑如墨的瞳眸,看不清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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