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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我是窮慣了,」方文濡透過縫隙瞧她,單瞧見一隻杏眼呼扇個不停,宛如蝴蝶振翅。他有些懊惱,既沒有金縷衣,也沒有鳳頭釵,該如何留住這隻蝴蝶,「只是苦了你,從前錦衣玉食的,眼下要跟著我寄人籬下。」
縫隙漸大,又露出芷秋一雙眼,嗔嗔雲禾,「你不要逗他了,好好過日子不好?」緊著遞出窗外幾張票子,「這裡是二百兩,你路上瞧瞧有沒有像樣的鋪子,買些麝香燕窩什麼的,給人家帶去。」
果真就買了肉桂冰片阿膠,並許多緞子,拐入白雲巷內。說是巷,倒似條街一般,來往繁脞,車馬通行,兩邊皆有鋪麵館子,與蘇州的長巷遠有不同。
那梅府門前站著些婆子丫頭並兩位公子迎接,一位大公子,一位便是與方文濡同科的探花郎梅蘇林,還有黎阿則同王長平下頭站著。
見那梅蘇林風度翩翩,闔了扇走到馬前,「我打量方兄得一個月來回呢,不成想二十天就回了,陸公公可好?」
方文濡下馬來與其寒暄,「都好,城門進來就往鎮撫司去了,勞二位梅兄惦記。有件事情要托二位世兄,車上是我的小妾與陸公公的夫人,一起進的京,住到別處去,陸公公不放心,只好叨擾梅兄。」
「哪裡話兒,只管住就是!我立刻叫執帚在後院收拾出兩間屋子請兩位夫人下榻。咱們先到廳上吃茶,廳上備了席為方兄洗塵,咱們幾位同科稍後到。」
片刻芷秋雲禾遮扇下車,黎阿則王長平趕上來見了禮,黎阿則拿了五千銀票交與芷秋,「兒子們宮裡當差,不得常常來請安,娘別怪。娘只管安心住下,這梅家同爹往日有舊,我這裡拜了娘,還得趕著到鎮撫司去見爹。」
芷秋驟見他,真箇跟見兒子似的,將他連番打量,「阿則,你好不好?有沒有被你爹牽連?我一路惦記著你同張達源幾個,只怕你回京來受了什麼罪。」
豐靘臉畔是桃良日曜灼人的雙目,黎阿則晃眼瞥見,垂下了頭,「兒子們都好,未受牽連,仍在原處當差,娘舟車勞頓,快進去歇息。」
「好好好,你去忙,記得給你爹帶身衣裳去。」
黎阿則辭了主家而去,芷秋一行便由僕婦們引到後院見女眷。書香門第規矩大,又是氏族大家,芷秋謹慎行步,連雲禾亦收斂許多,桃良驪珠小心翼翼,再不敢嘰嘰喳喳喧譁。
到後邊廳上,見過這家太太、兩位奶奶及兩位側室,另還有一位小姐,相互均見了禮,適才往收拾出的屋裡去。兩間屋子比鄰挨著,皆在梅蘇林正室夫人的院內,院中設假山花石,模擬的是江南願景,芷秋驟見,忽而思鄉。
這廂整頓一番後,洗澡歇息,躺在床上輾轉不成眠。月光撒在帳里,薄薄淡淡,桃良翻過身來,大眼裡也有月光,「姑娘,你擔心姑爺?放心嘛,姑爺不是講了,到了詔獄就沒事了,鎮撫司那些人會周全他。」
「倒不是擔心他。」芷秋亦翻正了身,盯著陌生的帳定,「是住在別人家裡有些不自在,說了你別笑,比在堂子裡還不自在,你說,這是不是就是人家講的『自甘下賤』?」
桃良懵懵懂懂地思忖頃刻,彎著眼笑一笑,「我跟著姑娘,倒是在哪裡都自在的。京城麽,大也大,樓也高,處處金碧輝煌,可這裡的人都拿鼻孔看人,你瞧方才這家的小姐,吊著眉打量咱們的眼神我就不喜歡。姑娘,咱們還會回蘇州嗎?」
「不曉得,你姑爺的案子平了,大約以後就在京中任職了,咱們大約也就在京城安家了。」
半月黃昏里,鄉關煙水隔,詩里嘆詠著悵怏落寞,一宿便胡亂題過。
次日一早正挽髮簪花,倏見梅家丫鬟來請,芷秋換上水綠短羅褙,月魄抹胸,孔雀藍百迭裙,敲了雲禾的門,為她挑了煙紅對襟衫葭灰留仙裙,二人相挽踅往正房去。
偌大一間房中,爐點銷金獸,窗映花稍頭,那梅二奶奶並兩位年輕光鮮的婦人早在右首小廳上坐等。梅二奶奶乃二公子梅蘇林之妻,昨日倒是拜見過的,只是另兩位面生。
梅二奶奶見了二人,便下榻來引薦,面帶一絲訕意,朝梳背椅上穿珍珠粉緞通袖袍的婦人指一指,「這位是光祿寺少卿左大人家的奶奶,娘家姓喬。」
又指著邊上穿白綾襖的婦人指,「這位是通政司左參議的柳大人家的奶奶,娘家姓林。」
說著相互見了禮,使芷秋雲禾坐下,自落回榻上去,「她們二位聽說你們住在我家,非要來拜會拜會,我說你們舟車勞頓,且得歇息兩日呢,她們非是熱辣辣地趕來,只好請你們過來相見了。」
芷秋忙起身又見一個禮,「勞煩喬林二位奶奶惦記。」
未幾丫鬟幾邊上了茶水果品,那喬奶奶抿一口茶,吊著眼將她二人通身打量一番,「聽見說您二位是蘇州城家喻戶曉的人物,我們心癢不及,趕著來見識見識。眼前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竟像是畫上走出來的女嬌娘,怪道我們那位爺天不亮就說要來拜會方大人。」
一番話講得梅二奶奶講得尷尬不已,芷秋適才明了她頭先在發什麼訕,原來這兩位不是有心來拜會,是來品藻花魁的。
芷秋雲禾心裡都明白,卻不接話,都只相笑而過。
那林奶奶擱下青釉盅,拈帕搵唇,朝喬奶奶讚賞一眼,「可不是?我們那位爺也是,說方大人濟南歸來,要為他接風洗塵,忙不贏地趕來。我看吶,見方大人是假,想一睹芳容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