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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交情是交情嘛,單有個交情哪裡管用?大人也不想想,當初聖旨是下給小沈大人的,皇上要是明著叫人去接,豈不是不信小沈大人?不信他,不就是不信沈閣老?皇上他老人家面上哪裡能派人?可我們府尹大人出了名的兩不粘,這種事情,他既怕得罪了沈閣老,又怕對不起去世的陸老大人,躲還來不及呢,是斷不會輕易見您的,他若見了您,保不准就是皇上的意思。」

    方文濡微微後仰,笑目將他上下復睃,「鄒兄對朝局知道得還多嘛,可你對我說了,就不怕惹禍上身?」

    「我們當差的,就是要揣摩上官的心思,跟了我們府尹大人這麼些年,還不了解他?跟您方大人跑了這麼些天,您什麼品行,兄弟們信得過,說了就說了!」

    方文濡拱手作了個揖,「多謝鄒兄慷慨解惑。」

    稍作休整,幾人繼而跨馬急行,果然於夕照十分抵達府城,方文濡一刻不敢耽誤,直奔驛館而去。

    趕路的官役多大都是日落而歇,比及驛館忙得沸反盈天,招呼著來往辦差的各地官差,一時喧聲四嚷。

    這廂使驛役端飯到竇初房內,竇初一人獨用,吃罷使人收了桌,剛落到榻上吃茶。就聽見驛役來門上報:「竇大人,有京里來的人要拜見大人,大人是見還是不見?」

    竇初心內打了一陣鼓,又視死如歸地沉寂下來,將個紫砂壺遞出去,「有沒有說叫什麼?」

    「冊上登的姓名是『方文濡』,寧波市舶司副提舉,卻是打京里下來的。」

    竇初雙眉擰成一個毫無章法的弧線,頃刻舒展開,將壺指一指,「請他進來,倒了茶,再重新瀹一壺上來。」

    末了走回房內,榻前踱了幾圈,但見方文濡門外進來,一聲鶯色直裰被汗浸濕了大半,又沾著泥土,浮了一額汗,顯得整個人邋遢不堪。

    竇初迎上去,摸了條帕子遞與他後,方拱手行禮,「在蘇州時便久聞狀元公大名,卻一直無緣得見,不想今日倒同大人在濟南相見。」

    「大人折煞下官了,」方文濡也忙回禮,將腦袋上的汗匆匆擦過,「下官一直異地為官,因此難得相見,如今見大人,果然是龍門虎將,名不虛傳。」

    二人張致客套一番,相請入座,天南地北戲說片刻,竇初總算精準地插入話題,「聽聞大人被傳召至京,眼下到濟南,不知是有何欽命?」

    方文濡吃一口茶,含笑擺擺手,「我小小副提舉,在京城那麼個滿是權貴的地界上,能受什麼欽命?不瞞大人說,我雖是被傳召進京,可自打進了京,連皇上的面都沒見過,不過是寫了幾份文書將寧波海寇之事呈報了上去。我今日來,也不是什麼公幹,就是聽見大人羈押著陸督公,我因與他有親,便趕來瞧瞧,橫豎京城裡閒著也是閒著。」

    「大人過謙了。」竇初笑笑,舉起茶盅暗裡窺他幾眼,又擱下茶來,「大人要見陸督公,我領大人去,就在那邊房內,被兩個差役看管著。」

    方文濡拔座作揖,「那就先謝過竇大人了。」

    踅出樓廊,走到那邊房內,王釗二人正在梳背椅上吃茶,見了二人騰然躍起行禮。陸瞻則被鎖在榻上,雙目稍闔,衣裳上滿是凝固的斑駁血漬。

    方文濡眉心暗結,暗瞥竇初一眼,先上去拜禮,「卑職見過督公。」

    陸瞻睜開眼,將方文濡打量一番,漸笑,「方大人,我現在就是個階下囚,不必如此稱呼,更不必如此多禮。」說著,餘光掃過竇初一眼,「是皇上派你來的?」

    「不是,是弟聽聞姐夫被拘,特意趕來探望。」

    「多謝你費心,請坐。」陸瞻隨意得像位主人。

    竇初卻一反常態地朝王釗二人招招手,「跟我出去,留兩位說話。」

    待人一走,方文濡面上的急色露出來,正欲上前,卻見陸瞻袖中的手輕輕一擺,只得照舊遠坐著。陸瞻朝門外輕瞥,回目過來說起家常,「雲禾在濟南,你知道嗎?」

    天色傾倒,方文濡尋了蠟燭點上,又倒一盅茶放在炕几上,一落回座,面上驚喜難擋,「我倒沒聽說這個,只當她還在蘇州,想著什麼時候離了京,回蘇州接她回家去。雲禾在府上叨擾了好一段日子,實在叫姐姐姐夫費心,日後我必定恩謝!」

    「你夜裡去外頭尋了她們姊妹倆,看顧好她們。」

    「弟曉得了。」

    說了好一陣家事,瞧見門上一條影漸遠,方文濡適才挪到對榻去,「是姐姐的小廝上京尋我的,說是兄一路上飽受酷刑,我聽見後,找了那位姓黎的貂璫②,他薦我去尋順天府尹調幾個人來接應。皇上雖然沒諭,可眼下兄被緝拿在案,順天府尹痛痛快快地就派了人,大約就是皇上的默許。」

    陸瞻稍點下巴,似乎半點不意外,將炕幾的銀釭挪開些許,「皇上召你進京,你見到皇上了嗎?」

    「那倒還沒有,只叫弟寫了寧波的情況,又被北鎮撫司叫去詢問了些關於苗全通寇的事情。」

    「好,那我現在告訴你皇上為什麼調你進京。」陸瞻笑笑,眼中漸漸聚來一片壯闊波瀾,「當初皇上對你殿試時的策論十分欣賞,加之我在蘇州呈疏舉薦你,皇上預備用你。你還記得在蘇州時,你曾對我說起過的話嗎?」

    方文濡顰額一瞬,抬眉起來,「是祖制之弊?」

    「是,皇上同我籌劃多年的土地變法,需要你這樣一位農戶出身的官員來謀制條例。你出身貧苦,了解百姓饑寒,更了解農戶之艱,又有一身肝膽,處事尚且圓滑周到,推行新制,你是身先士卒的不二人選。皇上召你進京卻不見,是在等我的案子了結,以沈家為百官番外之警醒,好使新制能順利推行。你不要急,安心在京中呆一段日子,會有你出頭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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