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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他也同樣固執地搖搖頭,「不行,你就在蘇州待著,等我回來接你。」
芷秋哭得更凶,將天也要哭下來一塊。陸瞻狠狠心,在她被淚水沾濕的唇上親一親,「你瞧,你向來是最懂事兒的,怎麼不明白眼下這個道理?只有你好,我才能好,你讓我放心了,我才有精力去應付朝廷里的事情。」
半晌沉默,他又抱著她哄一哄,「不哭了不哭了,將我的心都哭碎了。不是要去看雲禾?去吧,你們姐妹說說話就好了。」
芷秋抽噎一場,拈帕將淚漬蘸干,一點一點,似一場飛花雨下,眼中的光芒漸散。
那長園裡,滿院東風花正開,紅粉成香陣,春屏景如舊。倘或有什麼變化,恐怕就是沒有自由。
自那日被禁在房內,雲禾足不能出戶,門外掛了一把鎖頭,又有幾個丫頭輪番看守。屋裡留了驪珠伺候,飛鶯倩兒兩個被鎖在西廂房內,每日倒是好食好飯端來,真成了一隻囚籠里的金絲雀。
如此這般,也懶怠梳妝打扮,披散著長長的發每日只在房中來回打轉。驪珠苦思冥想也不得其法,也跟著犯愁,「姑娘,他總不能將咱們關在這裡一輩子吧?要不,咱們再將他灌醉了跑出去?」
雲禾嗔來一眼,「你當他是傻的?還能叫咱們迷糊一回?再則園子裡那麼多人,你往哪裡跑?我比你還急呢,只盼著跑出去,將抄錄的那些東西給了姐夫,叫他為我伸冤!對了,抄錄的那些信還在你身上吧?」
「在呢,」驪珠倒了盅茶,杯口罩住大半張臉,露出一雙機靈的眼,「宗兒先前搜我的身,叫我糊弄過去了。」
「你怎麼糊弄的?」
她伶俐一笑,將嘴抹一抹,「跟了姑娘十來年,有什麼不會的?他摸我身上,我就也摸他身上,摸得他神魂顛倒,還有功夫顧那些?」
雲禾無奈地搖搖頭,笑坐到床上,「你也是個鬼機靈,只是你沒吃什麼虧吧?」
「沒有,什麼叫吃虧?哼,他在我手上早找不著北了,哪還有精力動我?」
正說話,聽見外頭吱呀一聲開了門,雲禾料定是沈從之,也不動彈,倒在帳中合了眼。
果然是他,拿著把琵琶踅進來,見雲禾背影隱在帳內,穿著件琉璃粉綃氅,潞綢湖藍鞋,滿頭烏髮攤在床上,像是睡著了。但他知道她沒睡,只是在躲避自己。
這廂掛起帳,坐在床沿上睨她,「別裝了,起來,彈個曲兒我聽。」
雲禾死躺著不動,頃刻感到他一隻大手摸進她的衣裳內,還帶著調侃,「既然睡不夠,那我陪你一道睡。」將她氣得牙痒痒,猛地撐起來瞪他。
他雋逸一笑,帶著墜落中無可挽回的寂寥,將琵琶擱在她腿上,「唱一支小桃紅我聽。」
看似溫和的對峙中,雲禾腦子飛快一轉,將琵琶揀起來,「你想同我風花雪月?那就索性一次將你想聽的都唱了吧,省得明日,我就沒命陪你在這裡跳大戲了。」
沈從之雙眉高架,緩緩笑出聲,「什麼意思?你想跑?那也得看你能不能跑得出去才行。」
「你門外守著那幾個丫鬟,還上了鎖,我往哪裡跑去?」
雲禾倚在床架子上,望一望窗外密匝匝的樹蔭,笑起來,「是你那位奶奶,她不想叫我活。眼下我被你關在這裡,她正好拿住了時機,豈會放過?她想我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罷,我死了到陰司里同文哥哥做一對鬼夫妻,不跟你們夫婦倆閒扯,大家都清淨。」
「胡說八道,」沈從之吭哧一樂,忍不住將她自僝自僽的小模樣瞧一瞧,「她都沒往你這裡來過,未必魂兒飛來害你?是你多想,關你幾日,把你關瘋了?怎麼胡思亂想起來了。」
「你是男人家,哪裡懂這裡頭的彎彎繞繞?我告訴你,女人惡起來,也不比你們男人家手段低。你平日叫她賢良淑德的模樣哄得是非不分,你想想你家裡那六位小妾,是怎麼對她服服帖帖的?我是個不順服的,她自然就會想除了我。」
沈從之只覺聽了一段天方夜譚,眼中卻有什麼漸漸沉澱,「你放心,我在這裡,她就不敢害你。」
雲禾對著他美目明盼地笑一笑,和准了弦,纖指柔搊,曼妙音樂卻似一曲十面埋伏,將人催迫在困局內。
倏忽下晌,太陽返照油光光的地磚上,映著芷秋鶯色的軟緞繡鞋,以及一片湖藍的裙,上頭扎進一件月魄對襟衫,月白的抹胸繡著一朵水蓮花,既淡雅又鮮亮。
那蔣長薇榻上坐著,剛出了月子,又是早產,虧了些氣血,相較氣色不如芷秋,心裡益發有些不爽快,面上淡淡的,「真是不巧,叫奶奶白跑一趟,七娘前些日子傷了風,正在房中休養,恐怕見不得客了。」
不想如此,芷秋又細問了兩句,「不知可請大夫來瞧過沒有?我們雲禾向來身子骨好,往常倒是少生病,我能不能到後頭瞧瞧她去?」說著,訕笑兩聲,「自然了,且得看奶奶方不方便。」
晴照紗窗,簾影投入,蔣長薇吃著燕窩茶,隨口敷衍,「你們姊妹,知道她病,原該是去瞧瞧的。可也是不巧,我們爺正在房裡守著她。奶奶休怪,改日她好了,叫她往府上去拜會就是。」
芷秋漸漸起了疑,往日雲禾聽見她來,恨不得連軸轉著裙兒到身邊,眼下倒被個傷風給耽擱了,心下只當雲禾與這蔣長薇鬧得僵,叫她給轄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