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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第二天,車馬備其,與陳允拜別辭去。只見日暾朝生,寒煙驟斂,萬樹千紅,春滿古道,走到岔路,就在官道上與鎮撫司兩位押送苗全上京的緹騎相辭。
這裡剛別過,正要跨馬而去,不想茫茫疊翠山,卻遮不住愁來路。忽聞一陣飛蹄之聲,回首望,見遠處一行人急奔而來。那陳允揚著鞭又揮又喊:「方大人!方大人暫且留步!有旨意!」
眾人一聽,忙迎上去,那陳允引著傳旨的太監走上來,「方才你們前腳走,後腳旨意便到了,我忙帶著幾位來追,真是萬幸,好歹叫我們追上了!」
那傳旨的太監挺起肚子,請出一則絹布卷開,「聖諭!寧波市舶司副提舉方文濡,誅寇有功,朕聞之大喜,著方文濡接旨後立刻進京陳述誅寇事宜!」
這廂念完,彎腰將方文濡虛托起來,「方大人,恭喜啊,您這可是要升官兒了,您進了京,少不得要受皇上欽獎,您可不用再在這砧板似的地方熬幾年了。」
方文濡接過絹布,苦澀一笑,「謝謝公公。」
「這就轉道啟程吧?」
「公公先請。」
他回首眺望,重疊山巒遠濃翠,掩盡了故鄉,而夢裡嬌娘,又再隔日空凝睇,怎奈歸期未有期。
卻有歸雲信,半月後轉回蘇州。彼時蘇州府內流言四起,大多皆是有關陸瞻私自調糧,禍亂地方的揣測。雖無真憑實據,亦無朝廷公告,但卻傳得風生水起,畢竟,人人都願意相信宦官亂政,更不喜歡閹人當權。
有那自詡不凡的才子秀才爭相論品,「秦國趙高,東漢張讓,自古閹人亂政的先例就數不勝數。閹人沒有把勢,以致多數性情乖張,這樣上無祖宗下午後人的閹奴,能助朝局什麼?」
「於兄這話雖沒錯,可我聽說,咱們蘇州府這位權閹,原是吏部尚書陸大人家的小公子,自幼倒是飽讀詩書,十六歲時就中了進士,若不是當年直諫先帝,恐怕如今已能官居三品之上。」
「忠良之後,未必就是忠良,做了閹人,哪還記得祖宗後人?我看吶,要不了多久,他准叫人參到朝中,也不必等著任滿回京了,只怕就要被押解上京。你若不信我,等著瞧吧。」
金樽前又有人湊上來,「聽說他娶了這煙雨巷從前的花魁,我倒無緣得見那位花魁娘子,未知品貌如何?」
「自然是艷骨無方,才情過人,你們等著吧,若是陸閹下了獄,家財自然要被抄沒,屆時或許可以將這位花魁娘子買回家去!」
笙笛間霪笑連連,被風一送,不幾日便送到芷秋耳中。芷秋心內有數,只是難免擔憂,每日有些食不下咽,好容易養起來的皮肉,不多時又消減下來。因流言迅猛,家中來拜會的人不多,愈發清閒下來,僅是袁四娘阿阮兒等人來問過話。
縫人問她,她只笑說:「嗨,那些人不就愛編排人?存起心來,你就是好好在家中坐著,他們也得說你在哪裡丟了性命。你們不要當真,隨他們說去。」
如此將人應付過去,自己卻悄麼發愁。這日趁著日朗天青,坐在廊下裁剪料子,說是為陸瞻趕製一件夏衣。廊下水池只里睡蓮正艷,馥郁顏色充斥人眼,又有紅白鯉魚恣意暢遊,芷秋瞧了喜歡,叫桃良進屋拿了魚食來撒了些在池子裡。
這裡剪針線,後頭陸瞻廊下走來,瞧她穿著水紅潞綢衣裳,合歡紅的裙子,一個背影弱羽依依倚在撫檻上。桃良打門裡出來,端著盞剛煎好的酥油牛奶,「姑娘快趁熱吃,擱了糖的,好吃得緊!」
芷秋卻將一個鳳吐珍珠的金釵搖得微響,「我有些沒胃口,你們吃吧。」
桃良正要勸,恍見陸瞻繞廊而來,接了牛奶牽著芷秋往臥房裡去,「我瞧你有些消瘦了,該吃些。」說著走到榻坐下,將芷秋抱在膝上,銀湯匙攪一攪餵給她,「我的事情我已經說過了,沒事兒,再壞也丟不了性命去。」
「我還是止不住擔心呀,」芷秋吃了兩口,便不再吃了,拽住他的手腕子,「你幾句話就將事情說完了,可真到那時候,又哪裡是幾句的事情?譬如你到了詔獄裡頭,他們對你用刑怎麼辦?拿燒紅的鐵烙子燙你,又或是什麼老虎凳,你怎麼經得住?」
講了兩句,漸漸就有淚花撲出來。陸瞻一顆心又軟又疼,忙摸了帕子為其搵淚,「你想得也太多了些,真到了詔獄也沒事兒,鎮撫司詔獄就是我管著的,誰還敢對我用刑?不過在裡頭待幾日,事情辦好了,我仍舊出來的。」
「自古說世態炎涼,你好時,他們自然聽你的,你不好了,他們自然去聽別人的,誰還敬你重你呢?」
陸瞻聽了覺得又可愛又好笑,眉目舒展時,暗暗將一隻手捲入她衣裳內,「世態炎涼是沒錯,可他們都有自個兒的判斷,迷局未明,不會輕易得罪我的,你只管放心。」
那隻手像條蛇似的爬在她衣裳裡頭,緩緩使得她眼波迷醉,折倒在他肩上。渾圓而柔軟的一片迷鄉也使陸瞻有些意亂情迷,俯臉吻她,黏黏膩膩地輕吻里,他將手捲入裙中,抽掉幾根帶子,隨之也觸著另一種滑膩膩的什麼。
一陣風折楊柳後,有腳步聲由遠漸近,卻謹慎地止步在屏風後頭,原是黎阿則,低聲告稟,「乾爹,魏謙派了兩個緹騎回來,剛剛才到,現在外頭廳上等候。」
「叫他們等著。」
這一等便是半個時辰,兩個緹騎茶也吃了好幾盅,方見陸瞻穿著藍得發黑的道袍,不緊不慢地走近廳上來,袍子未束腰帶,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正握著條帕子揩手,眉也不抬,「方大人有消息了?」